民国三十五年(1946)农历9月中旬一天黄昏时分,在川北地区江油、平武和北川三县交界地一处名叫滑咀的山湾里响起了一片枪声。枪声甫停,“山货客”丢下五、六十袋“山货”及30多支驳壳手枪逃离。岩石后跳下四、五十名身着黑衣的警察,他们对丢弃物逐一进行了收拾清点,计有各式手枪34支,鸦片烟土35000多两,着人连夜运回了江油县城武都镇。
第二天一大早,县警察中队长孙文光首先赶到县长方勉耕住处汇报战况,说截获烟土8300多两、手枪25支,说完又奉上战利品鸦片200两,请县长大人检验。一贯在许多场合标榜自己“勤、俭、忍”的方县长见到两大包鸦片、马着脸训斥道:“当前正值肃清烟毒非常时期,谁也不能品尝,马上给我全部销毁!”孙文光喏喏连声,拎回大烟,却另折合700多万元法币现金,悄悄送到后衙交县长太太亲自代收了。随后,孙文光带着两名亲信,一连七、八天马不停蹄地奔走于县党、政、军要员和地方士绅、头面人物家中,赠送鸦片或手枪,包括同学、亲友少则50两,多则二、三百两,与他沾亲带故的中坝镇袍哥头子王某一人就借了500两作底垫开了个大烟馆。除了送、借,余下近3万两烟土全被孙文光一人私吞。
就在截获烟土的第二天上午,县长方勉耕在国民党江油县党部机关召开了“党政联席会议”,大家听取了方县长关于缴获烟土的情况报告后,认为此系重大案件,须以江油县党政联席会议名义上报,当即由县党部秘书姚叔平起草电文称:“截获烟土800两解送前来。请予备查”等语,再由方勉耕县长过目,加盖私章后,分别发往川康绥靖公署、省政府和国民党四川省党部。
孙文光这下惹了包天大祸。原来,孙文光率队截获的这批烟土、手枪,系川西地区著名的亡命团伙——“金堂(县)帮”袍哥组织所有,他们的经营股东有四川大特务头子,成都大恶霸冷开泰,川康绥靖公署高级参谋黄王莹怀,更要命的还有川康绥靖公署主任邓锡侯的二公子,人称“邓二棒客”的邓亚民,小小县警察队长“吃”到这伙人头上,岂不是老虎嘴上拔毛!
烟土被江油截留后,“金堂帮”一面向后台老板报告,一面又策划了报复行动。他们打探到,江油大袍哥组织“广益堂”舵把子蹇幼樵,为省参议会驻会议员,曾任江油、彰明、平武、北川、梓潼、剑阁六县联防团司令、江油县公安局长、梓潼县县长、二十九军驻区团练干部学校校长、江油县临时参议会议长,树大根深,有钱有势,在江油乃至川西北一带党、政、军、经济、文教和袍哥社会都是实力人物,要收回被截烟土,必须抓住这个总后台。
这年春节后的一天,过完春节的蹇幼樵回江油会见亲朋。蹇乘坐的小车在广汉县连山乡境内一处弯拐地时,突然闪出一帮手执短枪的人拦住去路。蹇看到自己随行人员势单力薄,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答应帮忙要回35000两烟土、34支手枪。蹇怒气冲冲地回到江油,来不及回家便找到孙文光。大约过了半个月,在蹇幼樵的责令督促下,孙文光变卖了私吞的鸦片和部分田地,才凑够了全部赔款,连同34支手枪一并奉还给“金堂帮”,还倒贴了不少礼钱。
两个月后的是年3月,江油县长方勉耕接到川康绥靖公署主任邓锡侯密电,令他将县警察中队长孙文光押送绵阳专署依法惩办。方接令后万分焦急又无计可施,只得叫县府警佐陈某将孙约至县衙内室,将电令交孙看过,孙立即跪地嚎啕大哭,求方县长为他设法开脱。方安慰他说:“省府我有熟人,可以求他们从中周旋。专署再托人说情,过一堂后我就保你出来。不要怕,但不要牵连其他人。只你一人承担了事情就好办!”当夜便将孙软禁后衙,由方陪同吃酒谈话,警佐陈某不离左右。次日大早,由陈带着一班警察,将孙文光连同3名班长用黄包车送至绵阳专署报到下狱。
绵阳专员冯均逸久于官场、老奸巨滑,人称“硬脏官”,要钱又要命。第一堂会审时,他和颜悦色地安慰孙文光,劝他缴清罚款便可保他出狱。孙以为“门路”通了,连忙托人带信给家人和亲友,清讨所有债务、变卖几乎全部家产,又借贷若干,才凑足上亿元罚款上缴。
冯专员不愧是“硬脏官”,孙文光罚款缴齐一个多月后,即7月下旬的一天,他被通知出庭接受宣判。当军法承审员宣读道:按照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行营禁烟禁毒条例×条×款规定,凡贪污或吞没鸦片烟在50两以上者,判无期徒刑或死刑。孙文光犯以×条×款规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不啻晴天霹雳,孙文光顿时破口大骂:“冯均逸;‘硬脏官’,你毁了我的家,还要我的命?”被押赴刑场时,孙仍沿街破口大骂不止,至绵阳公园口时仍立而不跪,接连几枪方倒地咽气。次日中午方才伴着冷雨秋风一棺魂归故里。
四个多月后的是年12月,县长方勉耕被免去职务,灰溜溜回到了四川忠县老家。(肖定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