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3曰16日22:05首播
主持人阿丘:
前些日子扬州城里出了个大新闻,闹的是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一位家政公司的老板推出一个新项目:奶妈服务。这位老板说了,从现在开始,那些生完孩子没有奶水,或者不愿意自己喂奶的女士们有了新的选择,给孩子请一个奶妈,代替自己喂养孩子。
奶妈服务,这个点子听上去够那个什么的啊!不过这奶妈服务刚一露面,就捅了马蜂窝。先是扬州城的妇联啊、卫生防疫站啊,还有大学老师们就纷纷站出来,对这种不道德行为进行了轰轰烈烈的大批判。别误会,这不道德可不是我说的,是反对者们说的。
影像:电视报道 报纸版面
主持人阿丘:
究竟这个让扬州市民们目瞪口呆的商机是怎么被琢磨出来的,我的同事找到了这位老板的电话。千呼万唤之下,这位自称已经患上了媒体恐惧症的老板方才现身。——见到我的同事,他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影像:
陈顺强:
我个人认为谁把这项服务推向这个市场,谁就是将来最大的公司,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主持人阿丘:
最大的赢家!口气真是不小啊!这就是那位提出奶妈服务的家政公司的老板,陈顺强。他的“邦邦家政公司”拥有几百万的资产,是扬州市最大的家政公司之一。
说起这个陈顺强,那也是个传奇人物。他只有小学文化,就在四年前,还是一个四处求职的下岗工人,2001年9月,他用五千元的失业补偿金创办了“邦邦家政公司”。四年中,“邦邦家政”迅速成为扬州家政业最知名的品牌,陈顺强本人也因此获得省级劳动模范、江苏省再就业明星等光荣称号。所以获此殊荣——传说就是因为他的胆子大,敢创新。
陈顺强:
有一个人找到家政服务。他说我们孩子吃奶粉不是吐,就是拉肚子,他说我们现在不管花多少钱,我们一辈子夫妻俩就生一个孩子,我们愿意为孩子花一点钱,我们想请一个奶妈服务。
解说:
陈顺强说,最初就是这个客户给了他奶妈服务的启发。之后他对扬州市区的女性进行了市场调查,结果令他很吃惊,有高达8%的女性愿意请奶妈哺育自己的孩子。这些女性大多为白领女士,有的是天生就没有奶水或者是有先天遗传性疾病不能自己哺育孩子,也有的是因为害怕影响自己的工作或者体形,而不愿意自己哺育孩子。
主持人阿丘:
有很大的市场需求,而且这个市场在全国目前是一片空白,陈顺强兴奋之极。接着他又走访了江苏北部的一些农村地区,对那里处于哺乳期的妇女进行了一个抽样调查,有40%的女性愿意从事奶妈服务。于是,陈顺强和江苏淮安的一个中介公司签订了口头协议,在春节过后,将有15名年轻的淮安奶妈到扬州来进行服务。
解说:
2005年1月,陈顺强在当地的《扬州晚报》作了个广告,准备通过媒体宣传一下公司的新业务。——可是,媒体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料。
影象:
扬州电视台《关注》栏目
解说:超过70%左右的市民表示不能接受。他们一是担心使用奶妈会有一种道德上的负罪感,同时也担心会影响孩子的健康。
市民B:为什么要用人家的奶水,它干净不干净,卫生不卫生,我也不知道啊。
市民A:我会放弃那个高薪的工作,然后来用(自己的)奶水养自己的小孩子。
市妇幼保健院副院长:我认为这个(奶妈即便)通过了体检的话,但有些疾病像遗传疾病,还有一些潜在性疾病不一定能够检测得出来。
扬州市委党校副教授:首先给我感觉到,这个市场经济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像这样一种最纯粹,最自然的母子关系,它也可以把它变为商品。
解说:今天上午记者受到来到了市妇联,她对奶妈重现社会明确表示反对,并呼吁广大妇女抵制这项新业务。
市妇联权益部部长----干理蓉:我也呼吁社会各界和各个企业来充分落实《妇女权益保障法》。
影像:
陈顺强:
到目前为止,我都想不通这个事情究竟或者是得罪了谁,或者说是在哪个方面受到了这个限制和违反。
解说:
其实,在推出这项新服务以前,陈顺强特地咨询过法律、工商等部门,确认这项服务不违法,不违规之后,才慎重推出的。并且,他对即将上岗的奶妈有严格的要求:
首先奶妈的年龄必须在25岁到30岁之间;文化程度达到初中以上(包括初中);奶妈上岗前必须经过严格的体检,包括肝病、肺病等传染性疾病检查,还有性病、艾滋病等其他病症的检查,奶妈体检必须合格,否则不能上岗。
没想到,即使是这样严格条件下上岗的奶妈,人们还是不能接受。
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虽然没有工商部门采取强制措施,陈顺强还是主动放弃了这项服务。
主持人阿丘:
虽然生意关门了,但讨论还没完。《扬州日报》登出了专版来讨论奶妈服务的问题。江苏省高邮市一位法官从法律层面提出了质疑。
陈顺强说,虽然奶妈服务已经停止,但他每天至少要接到7、8个电话都是要找奶妈的,他只能婉言拒绝。有的时候那些曾经在陈顺强这儿找到奶妈而又吹了的人家也会打来电话,把陈顺强数落一顿,原来是因为媒体从陈顺强着要去了电话号码想要采访人家,人家说了:“你不帮我们找奶妈也就算了,还找记者来给我们曝光?”也难怪人家会生气啊,电视里是怎么说的您听听啊,扬州电视台的报道中综合各方面的意见得出一个结论:奶妈服务法律上难界定,道德上难接受。也就是说,谁跟奶妈服务这件事沾上边,谁就面临着法律和道德的双重风险。
采访:
高邮法官-----周曙:
“我只提出这样一个质疑,对于母乳作为一种公开市场上买卖的标的物是否合适?我们法律当中为什么对人体的组成部分,作为限制,作为一种禁止流通物,为什么这样规定?因为这种东西一旦公开买卖以后,它包含的一些道德也好,伦理也好,包括一些病毒,一些不可预知的一些风险,一些犯案是很难想象的。”
记者:人乳它能够算是人体器官的一部分吗?
周曙:它跟血液是一个概念。
主持人阿丘:
乳汁和血液是一个概念,既然不能卖血,那当然也不能卖乳汁,有道理。周法官的观点颇有人支持啊,我听到过这样一种说法啊,说创办者陈顺强最主要的理由就是市场有需求。但是一件事物,单有市场需求是不能提供其存在的全部正当性的。娼妓有没有市场需求?毒品有没有市场需求?婴儿有没有市场需求?杀手有没有市场需求?极而言之,奴隶有没有市场需求?武器弹药有没有市场需求?那是有的,但我们能说这些因此就具有了存在的正当性吗?当然不能!——刺骨锥心啊说得。看来奶妈这两个字真是犯了众怒了。诸位年轻的朋友们,你们是不知道啊,要说伯伯阿姨们之所以如此义愤填膺那是有原因的-----刘文彩(插入图片)这个名字现在的年轻人大概听着耳生,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大地主,穷奢极欲生活腐朽,他家里就养着好几个奶妈以备他不时之需。那就是万恶的旧社会。如此看来,那些有着痛苦回忆的人们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不无道理啊。不过,又有人说了,弦儿绷得那么紧,大可不必。娼妓、毒品根本就是违法犯罪,跟奶妈毫无可比性。
采访:
扬州市检察院的检察官------张海波:
提供哺乳服务这个法律关系,它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商品交换的关系;它是一个服务和被服务的关系。那么它的客体并不是单纯的乳汁,它实际上是一种劳动。她可能是一种家庭的新的成员相当于干妈或者是其他的。像苏北这边一般不叫奶妈,叫乳娘。实际上就在说在完成哺乳这个过程当中,也有一种情感的交流,也是一种正常的人际关系。并不是说那种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主持人阿丘:
说话的这位也是法律工作者,他叫张海波,是扬州市检察院的检察官。张检察官的观点不知道您赞同不赞同,我觉得也是颇有道理,这令我想起一首诗,著名诗人艾青的那首《大堰河,我的保姆》您还记得吧?
插入初中语文课本画面:
我是地主的儿子;
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的
大堰河的儿子。
解说:
诗人情真意切,奶妈大堰河的形象令人感怀至深。
采访张海波:
我甚至想过,我想跟中介公司老板联系一下,如果说是有政府行为在这个里面的话,禁止你从事这个中介服务的话,都可以申请行政复议,你以什么为依据,禁止我从事这个服务工作。
采访陈顺强:
记者:这并不是一种舆论的压力,它毕竟是一个,比如说法律,法规等强制性的东西来强制你。
陈顺强:
如果我是铁了心要搞,应该是,肯定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肯定会把这个事搞得红红火火。再退一步话说,因为有些舆论是我们扬州的是权威人士,不是普通老百姓讲的话,是地方的教授及教育机构他们对这个事的阐述。
主持人阿丘:
陈顺强说,虽然奶妈服务已经停止,但他每天至少要接到七、八个电话,都是要找奶妈的,陈顺强只能婉言拒绝。反正,他强调,有问题或者可能出问题的,决不在他们中介这。此言一出,又激起了千层浪。这次开腔的是学者们。学者说:“始作俑者,问题还就出在你们这。”
采访扬州大学薛平:
在我们现在这个社会当中,我觉得奶妈现象应该要从社会中(驱逐出去),不应该再出现。它的出现实际上是对当代妇女的,妇女人格的一种不尊重。
解说:
薛平,扬州大学社会学系教授,他是奶妈服务坚定的反对者之一。
采访扬州大学薛平:
那我们现在尊重女权,提倡男女平等的社会当中,我想,母乳不应该被商品化,不应该通过买卖的方式来进行交换。
陈顺强:
这方面,农村的妇女考虑的还是比较单纯,单纯是什么,她们大脑里一般就一个字,一个什么字-----钱!
解说:
陈顺强曾经专门到江苏北部农村调研,到当地医院走访那些刚生完孩子的妇女,他走访了60位妇女,其中有40%的人愿意从事奶妈服务。关于做奶妈的月薪,他开出的价码是2000-3000元。
采访陈顺强:
钱对农村人来说,对穷人来说,对落后人来说,是最大的一种吸引力。因此,就是当时她就从这个自身的这个,从保护妇女合法儿童权益来讲,你说他们凭自身的营养也好,奶水也好,去挣钱也好,跟保护妇女儿童这一块可能是占不上。
采访:
扬州大学教授薛平:
我们看到的将是由一批批由于种种原因来出卖母乳来换取自身生存钱财的这样的一些人,而这些人他显然不是社会中的中层、上层。肯定是属于社会中的低层,而往往来自于农村。扬州的奶妈服务,那个雇佣对象都是来自于扬州北部的淮安地区。奶妈服务,实际上,就是加剧了这种不平等
记者:可是我觉得这种不平等是本来就存在,并不是说因为有了奶妈服务才不平等?
薛平:对,你说的对,我刚才讲的话中,也有这个意思, 这个不平等的确是很久以来就存在的。但是我们现在社会发展的趋向是要逐步消除,减弱这种不平等。而奶妈服务实际上就是把过去的女性的一种不平等的社会地位,我们现代当中再一次的把它提起,再一次的把它恢复。
主持人阿丘:
薛教授从奶妈服务谈到了社会平等问题,说到平等,这问题可就深了。阿丘我不是学者,不敢瞎说。不过,即使在学术界,关于平等的理解也有分歧。
采访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李良玉:
我个人都不认为奶妈是一个很低贱的社会阶层。我不认为,我没有这个想法。这个怎么可能说它是一种社会低贱的工种。奶妈过去在别人家里,哪怕在主人家里,都是很(自由)的,非常(自由)。没有说她低人一等,没有这个说法的。
主持人阿丘:
我特地查了一下历史上所有有关奶妈的典故,发现奶妈的地位的确不是我们想象地那样低贱,而通常是一种颇受尊重的地位。苏东坡曾为自己的奶妈任采莲写过一篇《乳母任氏墓志》来缅怀自己的思念之情,曹雪芹因为曾祖母是皇帝的奶妈而全家荣极一时。
在历史上,皇宫里的奶妈被叫做奶婆,一旦奶婆哺育的孩子登基成了皇帝,那么这个奶婆更是身价百倍,还会受爵册封。例如,东汉安帝封奶妈王圣为"野王君";顺帝封奶妈宋氏为"山阳君";灵帝封奶妈赵娆为"平氏君";唐中宗封奶妈干氏为"平恩郡夫人",等等等等。
采访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李良玉:
我们过去计划经济时代宣传的很多东西是不科学的,不客观的。比如这个社会平等,什么叫社会平等?社会平等并不是大家干一活,社会有社会分工的,社会它是有差异的,所谓社会平等是我们大家都有共同的机会。/都有共同的起点度平等,起点平等,不是结果平等,我们都有共同的其中的政府和社会跟每个人了发展提供的机会是一样的。都有机会,但是不是说大家都做一样的事情。
解说:
那天我的同事采访完陈顺强以后,就再也没能联系上他。可能他也不想对这件事再发表看法了。
主持人阿丘:
关于奶妈服务的争论,今天在节目给您展现的只是一小部分,很多人还有这样或那样的担心,比如有人说孩子喝了奶妈的奶,就会长得像奶妈,不像自己的亲妈了,话音刚落,就有人反驳说,现在不少孩子是喝牛奶长大的,也没见谁长得像牛啊?开玩笑呵呵。
有人说奶妈服务是旧社会的沉渣余孽,也有人说这是市场经济下的新产品;有人说奶妈服务宣告中止是道德法则对经济法则的一个完胜,也有人说,是媒体的道德暴力扼杀了一个萌芽中的新事物。这奶妈服务到底该是不该能是不能,不知您有啥高见啊?阿丘我懵懵懂懂倒有一个感觉啊,其实也是受一位高人启发,我以为此时此刻,在法律暂时还是空白的时候,衡量这件事情该做不该做,恰恰更能检验咱们在“人的价值”这个问题上的觉醒水平了。
《社会记录》,明天见。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周一至周五22:05首播,次日4:40,16:30重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