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破坏的麦田

被破坏的山地

　　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3月29日播出了河南南阳小钢铁厂破坏环境的节目，以下是节目内容：

　　温家宝总理在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专门提到，要加强矿产资源开发管理，整顿和规范矿产资源开发秩序，然而，最近，我们栏目却收到了一位河南省南阳市南召县观众的来信。他在信里说，南召县有丰富的铁矿砂资源。近年来由于钢铁价格居高不下，各地掀起了一股钢铁热，也带动了他们那里的采矿热，山上沟里、田间地头到处都有人找铁矿，挖铁矿，把家乡的青山秀水，挖的满目疮痍。得知这条线索之后，记者胡长春连夜赶到了南召县。

　　在南召县的街头，记者以铁矿投资者的身份进行了调查，听说记者要投资买矿建选矿厂，一些出租车司机，三轮车司机，主动要求给记者牵线搭桥，与当地铁矿的承包者建立联系。令记者没有想到的是，刚住进这家酒店，酒店的老板就热情地找上了门。

　　酒店老板：如果你们有兴趣办铁矿，我们老家哪个地方，还有两片地，还有两山坡头。

　　这位酒店老板还告诉记者，目前用于开采铁矿的坡地价格天天看涨，已经有以前的几百元钱，涨到了目前的几十万元。

　　酒店老板：这个也去看，那个也去看，去了百十家单位看那座山。

　　记者：大概多少钱呢你介绍的矿？

　　酒店老板：现在我估计买的话也就是一二十万块钱。

　　记者：一二十万块钱就把那架山给买了。

　　第二天一大早，按照约定，这位老板和他的朋友将记者带到了白土岗镇，一个叫做胡垛的地方。据他俩介绍，南召县地处山区，在一些丘陵地的土壤里，含有铁的成分，由于含量一般只有百分之十几，铁矿的品位太低，国家有关部门一直没有容许开采。从去年下半年开始，铁矿砂的价格大幅度上涨，由去年的每吨300元涨到目前的每吨600元，价格反了一倍。在一处山坡上，为了说明这里铁的含量高，值得投资，他们拿出随身带来的磁铁，给记者做起了示范。

　　酒店老板：这一块能瞅见，你看这是铁砂，这是纯真铁。

　　按照国家有关规定，矿山的开采，需要办理相关手续，记者就此向他们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记者：现在能不能办采矿证？

　　酒店老板：要慢慢给你运作。

　　在靠近这座山丘的一块村民的承包地里，土壤里铁的含量也较高，但如果要开挖这里的铁矿，就要占用这块耕地，而要占用耕地，擅自改变土地的用途，更是国家明令禁止的，那么他们又将如何运作呢？

　　记者：他们土地承包者让挖吗？

　　酒店老板：要给他钱。

　　记者：给钱就行，用不用办什么手续？

　　酒店老板：不要说办耕地，就说是山头。

　　在整个考察的过程中，记者注意到，尽管这两个人对记者投资办厂非常热情，但记者几次提出如何购买矿山等实际问题后，他俩总是避而不谈，这又是为什呢？

　　记者：这个如果要买的话，找谁买呢？

　　酒店老板：你们考察了以后，通过化验了再说。

　　中午，在对矿山的矿石品位以及建选矿厂的厂址考察之后，回到酒店，他俩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即，如果记者出钱投资办厂，他们则帮助购买矿山，协调一般人办不到的相关手续，以及沟通当地的人际关系，最后自然也开出了他们的条件。

　　酒店老板：百分之十就可以了，主要给你们帮忙了。

　　记者在南召县这几天拍下来的镜头，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这么两个：在南河店镇，一台挖掘机，伴随着轰鸣声，把它巨大的铁臂深深地铲进麦田里；还是这个镇，记者拍到了山头上的一个在建选矿厂，它的下面是一片杨树林，建成之后，选矿厂倾倒的弃渣将让这一大片的杨树林不复存在。

　　麦田、杨树林，在采矿者眼里已经看不见这些东西了，他们看到的是这里的铁矿，一旦开采，就是日进斗金。这账怎么算出来的？据刚才那位中间人，是这么算的：只要投资一个100多万元的铁矿，每天可生产60吨铁矿砂，每吨铁矿砂按550元计算，一天总收入是33000元，去除10000元的成本，每天可以获利22000元。就这两位中间人一天也能够分到上千元的利润，可不就是日进斗金吗？！

　　那些中间人说起在南召办铁矿，算盘打的是啪啪响。但如果我们再来看看国家的《矿产资源法》，这事就没这么简单了。这部法律里面规定：勘查、开采矿产资源，必须依法分别申请，经批准取得探矿权、采矿权，并办登记。那么，在南召县麦田里开采的那些铁矿，他们到底有没有通过审批，拿到国家颁发的采矿证呢？

　　按照当地的出租车司机的指点，记者来到了白土岗镇一个叫上沟的地方，在这里记者看到，许多新建的选矿厂都在忙碌着，工人们将运过来的铁矿土，倒入漏斗，然后通过这个巨大的叫做球磨机的设备进行铁土分离，经过筛选，只有一小部分的铁砂从矿土中分离出来，装车运走，而大部分的矿土则通过这根管道被排出厂外，随着湍急的水流，汇入地势低洼的土地，变成选矿后的废渣，永远被丢弃在那里。

　　记者：你们1天能产多少？

　　工人：1天24小时，像这个机器50至60吨。

　　沿着运送矿石的山路，记者找到了给这个厂提供矿石的矿点，镜头前的这座山的山头已经被挖掉了大半部分，整个山体已经完全裸露在外，岩石上到处都是挖掘机采挖时留下的痕迹，而在这座山没有开挖的地方，记者注意到，山坡上成片的树林已经被砍伐，从这些树上新留下的痕迹可以判断，这片山地不久也将遭到开采。这位运矿石的司机告诉记者，在这附近还有许多这样的铁矿。

　　运矿石的司机：这边有几家矿，这满山岭上都是很多家都在这搞矿，上面都是设备，你到这个岭上看得很清，全部都是铁矿。

　　登上这里的高处，记者看到，这座山的周围，到处都布满了选矿厂，仅记者摄像机能够直接拍摄到的选矿厂和采矿点就达十几个。

　　运矿石的司机：这周围矿点大部分已经卖光了，就算有已经很少了。

　　在离这座山头不远的胡垛村，记者看到了这样的一种景象，这里的路边堆满了矿石堆，在方圆几十公里的范围内，到处都是被挖的山体，到处都是为挖矿而修的公路，到处都是新建的矿厂，在这里，马达轰鸣，机声隆隆，整条山沟，变成了一个采矿的大工地。就在这条公路的一测，记者注意到，这座山的山体已经被挖开，而进去挖矿的道路却被挖断，同来的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这是一座废弃的铁矿。

　　记者：你怎么知道他不挖了？

　　出租车司机：中间挖了一个沟，路断了，经常有挖挖以后不挖的。

　　对于这些矿山如何利用，这里的采矿者自有说法。

　　采矿者：早晚会挖完的。

　　记者：还能种地吗？

　　采矿者：谁管它种地不种地，这坡都是买下的，买下老板咋挖他们都没权干涉，掏钱买呢。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目前在南召县已经投入生产和正在建设的铁砂选矿厂就达100多家，按照国家规定，开采矿山必须具有采矿证，那么这些厂究竟有没有采矿证呢？这位矿厂的负责人这样告诉记者。

　　记者：需不需要采矿证？

　　矿厂的负责人：球证，要啥子证，一般都没有手续，上下几十个厂都没有手续。

　　我们记者在南召县矿产管理部门也得到了同样的信息，这些铁矿多数都是无证开采，有的只有探矿证，却以探代采，严重破坏了当地的采矿秩序，属于违法开采。这些违法铁矿大肆开采，在南召挖出来，不仅是一车车矿砂，更是一道道伤疤。而它们制造的创伤还远不止这些。

　　　建一个铁矿，除了山坡上要有铁矿土，保证供应之外呢，山坡下面，还要有大量土地，来存放选完矿砂之后的废弃矿渣。而我国土地法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侵占、买卖或者以其他形式非法转让土地。那么，这些矿渣下面，埋的又是些什么样的土呢，是不是还是麦田？记者胡长春在南召县做了进一步的调查。

　　记者在白土岗镇姬村村一条叫做大北沟的地方拍摄到，选取铁矿后的废渣，随着水流被带到选矿厂的下游，浑浊不堪的泥水不断地将大量的泥沙堆积起来，据当地村民介绍，农田一旦被这些废渣覆盖，土地将长期无法耕种。调查中，村里的这位负责人始终声称，这家铁矿厂占用的土地是村里无用的荒地。

　　记者：它本来是什么地？

　　村里负责人：属于荒坡。

　　记者：长不长庄稼？

　　村里负责人：不长。

　　记者：是不是承包地？

　　村里负责人：不是的。

　　记者：农民有没有承包证呢

　　村里负责人：没有。

　　记者：它属于荒坡？

　　村里负责人：对。

　　虽然这位村里的负责人坚持说租给这个厂的是荒地，不长任何庄稼，但记者还是注意到，这片弃渣旁，麦苗已经返青的一块麦田。那么，这个矿厂占用的到底是耕地还是荒地呢？记者找到了村里的一个村民。

　　记者：哪是你的地？

　　村民：第一道堰的上面，白机器下面就是。

　　记者：地的质量怎么样？

　　村民：地的质量，冬季的麦子就是亩产500、600斤。

　　记者：在你们这里属于什么样的地呢？

　　村民：属于2等好地。

　　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这位村名从家里拿出了村里的土地承包证。

　　村民：这本子是村里发的土地承包证，是98年发的，我们是1家4口人是1亩多地，大北沟占了就这个裤衩地，占了我们6分7。

　　这位村民还告诉记者，这里地处山区，人均耕地不足0.7亩，而大北沟的这家铁矿厂一下子就占地35亩，据了解，姬村大石头沟的一个组，有可耕地280亩，目前因为建铁矿被占110亩，占全组总耕地面积近40%。那么，这些耕地又是如何被侵占的呢？

　　记者：铁矿厂承包土地以后，有没有办什么手续呢？

　　村里负责人：跟组里签有协议。

　　这个村里负责人所说的，用地协议是怎样的一份什么协议呢？为了探个究竟，记者跟这位村里负责人来到了村委会，

　　记者：这个是租地合同是吧？

　　村委会：对。

　　记者：这是什么时候签的？

　　村委会：去年年底签的。

　　这份租地协议这样写着：租地范围内坡荒地20。1亩，每亩年租金400元，坡地15。09亩，每亩年租金500元，合计款15585元。

　　南召县国土资源局监察队副队长李成新：矿主只是跟村里签了个协议。

　　记者：那么这个协议合法吗？

　　副队长李成新：这是违法的。土地管理法明文规定，村组私下签订的租地协议，包括买卖土地协议都是违法的。

　　调查中，记者发现，像大北沟一样，许多矿主与当地的村组，仅凭签订的一纸合同，就随便私挖滥采，恣意毁坏农田。在南河店镇的老将庄村，顺着隆隆作响的挖掘机的轰鸣声，记者看到，这台挖掘机正在这块麦田里作业，巨大的的铁臂将田里的泥土以及绿色的麦苗一同铲起，装入车中运走，据当地的村民介绍，这块地里的土，含铁量较高，所以这些土是被矿主当作矿石运往选矿厂进行筛选的。

　　在姬村村，记者发现这座山头上也正在建选矿厂，而选矿厂的弃渣位置，正是山下的一片杨树林，据了解，这片扬树林的承包人已经与这个厂签订了用地协议，如果山上的矿厂生产，这一大片的杨树林将不复存在。记者在对南召县开采铁矿较多的白土岗镇和南河店镇调查时发现，随意侵占改变原由土地的用途，在这两个乡镇较为普遍。

　　我们看到，南召县这些麦田里的铁矿，一是无证开采，二是擅自改变土地用途。而这种无序的私采滥挖，给当地带来的直接后果是：水土流失，农田被毁，生态环境被破坏，甚至还可能会酿成灭顶之灾。

　　在白河店小南沟，记者发现，挡水用的堤坝已经出现了塌方现象。

　　村民：这是昨天晚上开的，上面开矿，这上面打了一个埂，里面圈的矿渣，它一下憋开了，下面的地还没有征收给人家的地冲了。

　　跟随着村民，记者来到了大北沟的下游，这里种着300多亩的麦田，这位村民对记者说，建在山头上的矿厂，老板们为了减少开支，在修弃渣的挡水坝时，只是用推土机将沙石推到这里进行堆积，根本没有做过任何加固处理。

　　村民：因为这个土勒一下它不会成块，水库的打埂，中间还要加有黄土，黄土砸实了以后能保护水不会往下流失。

　　在这些麦田的上游，记者注意到，目前已经生产和正在修建的铁矿选矿厂就有5个，并且每个都相距不远，一旦出现暴雨，铁矿厂的堤坝被洪水冲垮，眼前的这300亩的麦田将会遭到灭顶之灾。

　　另外，据这里的矿产管理部门介绍，这里的铁矿属软矿，露天开采，无须爆破，一般只要一台挖掘机，几辆车辆就能开矿生产。选取铁矿的设备只需几千块钱，相对便宜。再加上南召县属国家级贫困县，经济发展以资源型为主。这些都是目前出现大量铁矿厂的原因。

　　在暴利的驱使下，很多外地投资者到南召无证开采铁矿、占用耕地。面对这种现象，最近南召县有关部门，也出台了相关整治措施，对私挖滥采的铁矿进行了严厉查处。

　　2005年3月18日，南召县县委县政府，召开了整治铁矿企业专项工作会议，发布了《关于综合整治铁矿开采加工经营程序》的通告。在全县范围内，对所有的开采加工铁矿企业，进行整治。

　　南召县国土资源局局长：动员全县各个乡镇、各个部门，彻底关闭打击非法采矿的这些矿户、矿点。

　　3月19日，全县所有的已建和在建的铁矿开采企业全部停产。3月20日，当记者再次来到北土岗镇时，发现大北沟里的这家无证开采的铁矿企业正在拆除机器设备。在这里记者看到，执法人员爬上电杆，切断电源，厂区里，由县乡工作人员组成的铁矿专项整治人员，对矿区的加工设备，进行分批拆除，以避免这些铁矿厂继续生产。

　　副局长：我们组织公安、安检、国土，组织了50多人的执法队伍，对非法采矿的企业，拆除设备，遣散民工，对非法开采的矿山和选矿厂坚决进行打击，一个不留。

　　虽然把设备拆了，把电源断了，但我们不知道，在我们上面节目里看到的那些麦田，它们还能不能长出麦苗，还能不能养活那些土地上的人们？

　　记者：胡长春 编辑：向华

　　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经济半小时》

　　首播时间：21：30

　　重播时间：(次日)00：30 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