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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风病已非不治之症 社会诅咒依然笼罩麻风村

时间:2005年03月30日12:24  来源:新民周刊 我要揪错】【推荐】【打印】【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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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风病已非不治之症 社会诅咒依然笼罩麻风村
 
麻风病已非不治之症 社会诅咒依然笼罩麻风村
 
麻风病已非不治之症 社会诅咒依然笼罩麻风村
 

  为麻风和梦想煎熬

  麻风病是不治之症的时代过去了,伤痛却不仅留在大营盘被疾病摧残的老人身上。年轻的脸上,忧愁的眼里,被遗忘、诅咒却无辜的命运,更在大营盘留下最深的创痕。

  梦在大营盘

  出生、成长、成婚,又有新的孩子出生,一条看不见的线似乎圈着这些被命运诅咒然而无辜的脸。

  撰稿/汪 伟(记者)

  越西县城离凉山彝族自治州的首府西昌市,车程3个半小时。沿途高山入云,山风凛冽,盘山公路下临深壑,山阴处尚见积雪。车离越西,经过一处河谷盆地,油菜花和梨花却在竞相怒放。在水泥公路和卵石路上交相行进,半小时后拐入一条村道,希望之翼协会的执行长张平宜指着山坡远处,说:

  看那里,大营盘。

  海拔1800米左右的大营盘,是越西县的麻风村,也是一所小学的名字。好几里路外望得见学校的白色建筑,醒目地立在麻风村的土墙黑瓦中间。

  说梦

  一个孩子当众说出梦想,总会赢得笑声。大营盘的老师要学生说出自己的梦想时,情景也不例外。当警察、做医生、报答父母,大营盘的孩子做着与其他地方孩子一样的梦。张平宜却常常把它们挂在嘴边,逢人就说。

  张平宜也当众讲过自己的梦。还做了一段影片,放给听梦的人看。影片的字幕说,“我的第一个梦,把大营盘变成正规小学,已经实现。”她请听她讲梦的人襄助自己的第二个梦:在大营盘打造一座希望学园。

  那是2004年,一个专门资助别人完成梦想的活动。张平宜第一个上台说梦,打动了评委。获得了活动最高额的170万新台币资助。张平宜把一部分钱投进台湾麻风病老人的大病医疗基金,带着另一部分来到大营盘小学,规划起她梦中的图景来。

  白色的大营盘小学,纸上和电影里的希望学园,这是现在的事了。2000年,张平宜想在凉山州找一个接受麻风病人子女的学校,几番辗转,来到大营盘时,大营盘小学只有四个年级,几十名学生。唯一的代课老师王文福正准备下山打工。

  1986年建成的大营盘小学,直到2003年,才从四个年级的授课点,发展成六个年级的正规学校。有46年历史的越西县麻风村和有19年历史的大营盘小学,到2005年,终于有一个班的孩子可望小学毕业。

  为此,张平宜努力了4年,王文福则等待了18年。或许有更多隐藏在病痛的面孔、残损的人生背后,无力表达因而不为人知的梦,藏在大营盘的土墙背后。送张平宜的车到大营盘的时候,大营盘的孩子用流利的普通话喊“张阿姨”,路边筑房的大营盘村民,用生硬的汉语喊“张小姐”,然而,不是说梦的声音。

  王文福的梦

  王文福最大的梦是转成公办教师,将来能领得一份退休工资。

  凉山州教育局、台办和疾控中心的官员,还有越西县教育局的工作人员,都建议去看看麻风村里的大营盘小学。大营盘小学面孔黝黑的代课老师王文福有一句口头禅:“谢谢,谢谢,辛苦了”,把它送给每一个到大营盘来的人。

  凉山州17个麻风村唯一为麻风病人子女办的小学,会有学生毕业。王文福在两间破烂不堪的教室里唱独角戏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经历了和学生语言不通面面相觑的尴尬,郁闷时在凹凸不平的操场上拍打了无数次凹凸不平的篮球,跑了许多次不成功的“民转公”,流了许多委屈的眼泪,萌生了许多一去不回的念头……王文福和大营盘小学的转机,出现在2001年。张平宜来大营盘,和他商量重建大营盘小学。即使是那个时候,每个月拿56.5元工资的王文福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能看到大营盘小学的学生毕业。

  2002年,大营盘盖了新教室;后来又新来了校长和老师,添了学生和两层楼的宿舍。今天的大营盘,超过了王文福梦想的边际。张平宜在大营盘小学的厨房里规划大营盘的将来,王文福只对他认为不可能的地方发表意见。他从教育局领到的工资,仍然是56.5元,希望之翼帮他加到每月500元,希望他能留在大营盘。2005年,大营盘要在学校周围买一片地,村民们大年初一就来给王文福拜年。王文福觉出,这留守的重责,既是张平宜交给他的梦,也是一个苦涩的包袱。

  实际上,除了大营盘,王文福也无处可去。妻子和大女儿翠兰在学校帮厨,二女儿今年从冕宁师范学校毕业,要回大营盘教书,三儿女飞跃正在念中学。王文福的老房已经摇摇欲坠,他的家已经搬进了大营盘。王家成了第一个搬进麻风村的健康家庭。

  张平宜的梦

  2005年新学期开学,大营盘小学少了8名学生。15个2004年8月从金阳县来跨县就读的学生,只有8个回到了他们在大营盘的宿舍,少掉了7个;一个大营盘的孩子寒假时摔下了山崖,再没能回到她的教室。

  摔死的孩子原本上二年级,张平宜还叫不出她的名字来。三年级以上的孩子每天中午在学校里吃饭,一、二年级的孩子只是在课间发放课间餐。这是张平宜的安排,原因是学校的食堂太小。现在成了无休止的愧疚的来源。

  “她连学校的一口饭都没有吃到”,张平宜的眼泪流下来,“这么多钱都花了,我坚持这么一点事情干什么?”

  然而,大营盘小学的新教室,新食堂,新宿舍,甚至新厕所,都多少得益于张平宜“坚持”按部就班、精打细算。1999年第一次到凉山,2000年发现大营盘。2001年辞掉工作,专心募款,到2003年创办“中华希望之翼服务协会”,为麻风村提供医疗和教育服务。这个不会算账、不会做生意、不会做家务、不会买衣服、也不会照顾孩子,原来只会做记者的女人,一切都要硬起头皮和心肠,人到中年,从头做起。

  一切如此无端。张平宜不能解释其间的缘由。

  “我是一个母亲,看到麻风村里的那些孩子,做不到转头离去。”出生、成长、成婚,又有新的孩子出生,一条看不见的线似乎圈着这些被命运诅咒然而无辜的脸,张平宜却要想,他们只不过恰好生在了麻风村。“我要给他们一个机会。”

  看不到尽头的“机会”让张平宜常常“抓狂”:下辈子什么都不做,只要做个有钱人。

  可惜她不是。大营盘的钱,是她和朋友卖爱心蜡烛、卖爱心香包、写书、做演讲得来的,是她向朋友、向老板和老板的太太们张嘴要来的。每一分钱的来由、去处,都要做成账目,给政府也给出资人一个交代。

  她辞掉了给她带来荣耀的工作。不做职业女性,却不能安享家庭主妇的悠闲。丈夫每个月给她1万元新台币零用钱,她要用这些钱坐出租车,去拜访大营盘的资助人,去演讲,卖她写的关于麻风病的书。

  张平宜在大营盘“抓狂”的时候,就请朋友抽烟斗,说要借助慢条斯理的烟草气息,放松濒临失控的情绪。包里有松弛神经的药片,张平宜靠它们入睡。

  在大营盘的晚上,张平宜的阳台外就是满天星斗。和大营盘的小学生胡乱指认了一番北斗星的所在,听学生们对她高歌一曲“楼上的女生看过来”。张平宜哈哈大笑。“抓狂”的事丢到了九霄云外。这是对她辛苦的回报。

  “有人看不起希望之翼这个小协会,有人看不起这所小学校,不是朋友们跳出来帮忙,我支撑不下去的。”张平宜说,“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要折拗我的性子,去求人帮忙。我还要给资助的人一个说法,让他们觉得,钱捐给学校是对的,学校是一个有希望的事业。”

  张平宜因此不愿扮演一个“出资人”的角色,“钱不是我的,我要监督它们用在恰当的地方。”凉山州台办、教育局和越西县政府的官员们,都夸奖台湾来的“张小姐”有激情、能坚持。他们同意“张小姐”的自况:这是个多少有点疯狂的女人。

  大营盘也因此要不停地编织计划。张平宜新带来的计划叫做“希望学园”。学校要买20亩地,种庄稼,养猪,建一个能让孩子们吃饱饭、把麻风村里的年轻人一点一点吸纳进来的农场。在凉山州,在越西县,在大营盘,张平宜不厌其烦地给官员、记者和老师们出示“希望学园”的图纸,告诉他们,哪里要拆房,哪里要整地,哪里要盖楼。说的人兴致盎然,听的人表情各异,最后,饶有兴致的眼光纷纷转移到张平宜脸上:

  那是一张总有梦想的脸。她一会梦想把凉山州所有麻风村的学童都招进大营盘;一会又梦想,这些孩子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在离他们最近的学校读书。

  4年的梦想之旅已归于大营盘几间小小的教室。她希望,梦能在10年内实现。那时她可以抽身离去,读书、写作,陪朋友们喝茶聊天。她希望那一天能尽早到来。

  可是,大营盘的梦却像麻风村通往正常村落的3公里土路,狭窄得难以转身。

  被麻风烙印的小孩

  大营盘之外的世界,能许给毕业生什么样的未来?偶尔不说话时的神情,让整个空气突然落落寡欢,忧愁像白纸黑字一样清晰。

  撰稿/汪 伟(记者)

  大营盘到处都是狗和孩子。100多个孩子在大营盘小学读书,没有读书的孩子背着更小的孩子,在学校外面玩泥巴。晴天里,大营盘的小学生沙日尼姑带我们到她的姨妈沙日阿衣家去,路过五保户的家。肢体残缺的老人坐在墙根晒太阳。孩子和狗就在老人间爬上跳下。

  充满孩子的村庄

  沙日阿衣有8个孩子,从1岁到18岁不等。4个和沙日尼姑一起,在大营盘小学里读书,正在学龄的老二在家放牛。沙日阿衣的大儿子吉布衣布是大营盘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他坚持说已经18岁了。这个年龄也没有得到沙日阿衣的确证。吉布衣布一一说出每个弟妹的年龄,沙日阿衣反而记不住。

  沙日阿衣不是大营盘孩子最多的母亲。孩子最多的人家生有10个子女。这个数字或许还会增加。

  大营盘的孩子一直在没有节制地出生。大孩子带小孩子,小孩子带更小的孩子。弟弟能带妹妹的时候,哥哥就去上学。大营盘小学里那些“大龄”的学生,他们生活在别处的同龄人,应该上了高中。然而,他们要等到带弟妹的使命告一段落,才有时间读书。

  弟妹长大了,读书的时间也不会长久。很快,他们将有自己的孩子。

  理论上,麻风村并非是计划生育的死角。村长说,政策允许大营盘的彝族生三胎,超生也要罚款。只是,大营盘的孩子们还是一个个生出来,长大了。

  六年级学生布都22岁,是3个孩子的爸爸。17岁结婚的时候,妻子比他还要小两岁。布都的同学毛木几24岁,刚刚结婚。新娘子是大营盘小学四年级的学生,17岁。木几的父亲患麻风病手有残疾,母亲年衰,家里急需劳动力。这是毛木几结婚的理由,也是他发愁的原因——以劳动力的标准看,妻子年纪有点小。

  布都和毛木几在家都排行第五,还各有一个妹妹。布都的妹妹也是六年级的学生,毛木几的妹妹已经出嫁。彝族的风俗,女孩子要在单数年龄出嫁,15、17、19,大营盘的女孩子大多在这三个年龄成为大营盘新娘。大营盘的新娘,很快又成为大营盘的母亲。

  只有布都羞赧地说,不想再生了。养不活。在青岛培训一年,布都强烈地想留在青岛。然而,张平宜说,他不回家,3个孩子怎么办?张平宜对悄悄结婚的毛木几说,木几,即使结了婚,也不要太早要孩子,你还能奋斗几年。我不想你像布都那样,那么早被家庭锁住。背过头,张平宜让木几的妻子来学校找她,“让我来教她避孕的知识。”

  大营盘的孩子

  不断有人想让孩子住到学校里来。大营盘的一户新盖起来的房里,西屋是牛圈,中间的堂屋喂着猪,东屋的床上睡着父母,地铺上睡着6个孩子,其中两个在小学读书。每天太阳下山,主妇就背着最小的孩子,来向王文福求情,想让读书的两个住到学校里来。

  然而,学校只能拒绝。六年级和金阳县的学生已经挤满了宿舍。学校养的4条狗也睡在宿舍的过道里。夜半时分,狗们常常惊醒,好一阵狂叫。有人担心狗叫惊破孩子的睡梦,却招来王老师一家的嘲笑:第二天问孩子有没有被狗叫醒,他们都茫然地摇头。

  大营盘小学的孩子吃饭,很少有人去添第二碗,习惯地吃完碗里的饭就去洗碗——添饭在大营盘,像是不受欢迎的奢侈。1986年分田到户后,大营盘的土地就再没有调整过,人均土地一直在减少,只是因为婚嫁全部在村内进行,人口村内流转,户均土地得以维持大体平衡。只是出路既蹙,一日两顿,吃在大营盘,是头等艰难的事情。婚宴上最高的礼节,是给宾客一碗盛得铁紧的饭菜。大营盘的村里的说法,种什么吃什么,还能吃饱;只吃大米,就要饿肚子。

  山地不多,水田更少,土豆包谷是大营盘日常的正餐。不吃早餐,缺乏维生素,没有营养,大营盘的孩子很多嘴角溃烂,身材矮小。

  吉哲阿宏12岁,和他的姐姐一起上学。傍晚,吉哲阿宏和大家一起去看学校种的菜地,他的姐姐就在家做饭。走到一片油菜花地,有人问:

  阿宏,你爸爸妈妈在做什么?

  吉哲阿宏仰起头说,叔叔,我妈妈死了。我爸爸挖煤去了。我姐姐在家里烧饭。

  阿宏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模样。大人像老鹰拎小鸡一样,把他举上田埂。阿宏不好意思地揩揩鼻子,他的同学们笑成一片。

  大营盘有人在山西挖煤,也有人在附近的甘洛县挖铁矿。地面上的工作,是间或在附近乡镇的亲戚家帮忙栽秧收谷,打三两天的零工。此外少有其他的营生。

  天色将晚,学校的菜地上,一家搬迁的农户在盖房。泥土浇湿,筑进两块木板之间,填紧夯实,就是一截土坯房的墙壁。地基旁边,一块塑料布搭在几根木头上,是看工地的窝棚。窝棚的出口匍匐在地上。一个小姑娘头勾在板凳上写作业。她和父亲晚上就睡在这里。

  学生渐渐散去。回过头,还看到这个穿白衣服的女孩站在自家的土墙上,挥着手。

  被麻风烙印的小孩

  1999年在凉山州的美姑县麻风村,张平宜昔日的同事林国彰送给一个孩子纸笔,孩子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感到难言的震撼。2004年,他为大营盘的孩子拍下的照片《被麻风烙印的小孩》,在韩国东江影展上获得大奖,他领奖时讲的这个故事也感动了评委和观众。

  林国彰5岁耳病,13岁开始使用助听器,如今只要取下助听器,外界似乎隔绝,他马上就会鼾声如雷。因为听力问题,他记得少年时母亲的告诫:别的孩子念书念一遍,你要念十遍。也许是这个原因让他相信,只有教育能够改变命运。从前是他,现今是大营盘被麻风烙印的小孩。

  林国彰每年的年假都给了大营盘。他是张平宜昔日的搭档、好朋友,常常开车一个小时去希望之翼,喝下午3点的咖啡。工作之余,还要开车接送张平宜去为大营盘演讲募捐。两个女儿都来过大营盘,喝着女儿从自己大学农场买来的咖啡,林国彰满意地说,是个孝女。

  抽烟斗、吸雪茄,泡茶、煮咖啡,谈诗,即使在常常缺水断电的大营盘,林国彰一样慢条斯理,悠然自得。他和心直口快敏感激烈的张平宜,处在性格的两极。这个听力不好的摄影师,有时候一天不说一句话,将身心低调地平衡,视作在大营盘坚持下去的必需。大营盘和跑马坪的孩子都喜欢围在林国彰周围。相机看起来很神奇,个头不高,因为听不清而永远笑容可掬的林叔叔,获得孩子们一致欢迎。

  看到放羊的、烧粪的、无所事事的孩子,林国彰就上前去问:小弟弟(妹妹),几岁了?为什么不上学?想不想上学?有人说没钱,有人说已经初中毕业了,有人掉头就跑,有的吓得哇哇大哭,只有跑马坪的五保户家,一个拿着索玛花的小姑娘摇头说,不想。这个孤儿到哪里都要跟着爷爷。

  林国彰的黑白胶片,记录下了大营盘的欢快多于悲伤。残缺的老人和残破的村庄里,衣火布都、毛木几、吉皮药布、吉布衣布、阿雄乌嘎、沙日尼姑还有唐先静,以及他们的同学,138个孩子和一所学校在成长。2005年3月,他和张平宜为大营盘46年来第一个小学毕业典礼欢喜、焦虑、失眠,在咖啡气息和蜡烛微弱的光中,每天狂想直到深夜:不知道对别人顺理成章的中学,会怎样迎接大营盘的孩子。张平宜预支的眼泪,让周围的人精神上倍受煎熬。

  也许六年级的孩子,已经在猜想命运的不测。在大营盘深夜的犬吠中他们个个安眠,却不知道大营盘之外的世界,能许给他们什么样的未来。偶尔不说话时的神情,让整个空气突然落落寡欢,忧愁像白纸黑字一样清晰。

  隔绝之痛

  撰稿/汪 伟(记者)

  “在中世纪结束的时候,麻风病从西方世界消失了。在社会群落的边缘,在各个城市的入口,展现着一片片废墟旷野。这些地方已不再流行疾病,但却荒无人烟。多少世纪以来,这些地方就属于‘非人世界’。”

  福柯的名著《疯癫与文明》汉译本的副题叫做《理性时代的疯癫史》,第一章中回顾了西方麻风病消失的历史。这位特异的思想家说,“麻风病的奇异消失,无疑不是长期以来简陋的医疗实践的结果,而是实现隔离,以及在十字军东征后切断了东方病源的结果。”

  大营盘的孩子,却被无形地隔离在“医疗实践”完全能够检测、治疗和治愈麻风病的“理性时代”。

  医学证明,药物作用能够有效防止麻风病菌的传染,而《全国麻风病防治管理条例》规定:对麻风病人的家属,在入学、就业、参军、婚姻等方面不得为难和歧视。医疗科学和法律已经允许麻风病人和康复者生活在正常社会之中,遑论他们身心健康的后代。

  大营盘的隔离不是医学甚至恐惧心理的实际需要,毋宁说,健康而被隔离的麻风后代,是科学尚未昌明时代的遗留景观,社会转型时代未曾剪断的残酷尾巴。历史的列车转弯,惯性和离心力常将社会结构的一部分甩出窗外。列车滚滚向前,唯有那甩出车外的部分,像是为时间所隔绝和遗忘。

  1959年大营盘成为麻风村的时候,他们未曾出生;命运却像是残酷的玩笑,坚持把他们遗留在这被麻风烙印过的土地上。隔绝和遗忘之痛,如此痛到麻木,却常不为列车上的人们所明了。不是大营盘前的层峦叠嶂遮住我们的视线,而是理性时代的视线惯于永远向前:遥远的地方,可怕的疾病,少数人的命运,与这奔驰的列车何干?

  可是,要警惕福柯的话:

  “在麻风病院被闲置多年之后,有些东西无疑比麻风病留存得更长久,而且还将延续存在。这就是附着于麻风病人形象上的价值观和意象,排斥麻风病人的意义,即那种触目惊心的可怕形象的社会意义。”

  死于艾滋病的思想家担心的是:当有一天麻风病消失了,麻风病人也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但麻风院(村)代表的结构性的文化和心理力量,却会长存。

  他引用陀斯妥耶夫斯基在《作家日记》中的话,悲悯地说,“人们不能用禁闭自己的邻人来确认自己神智健全。”

  幽灵村庄

  关于大营盘,传说总是多于数据。连这个麻风村的确切人数,虽多番探访,也仍不得而知。

  撰稿/汪 伟(记者)

  离县城11公里,距县城通往火车站的公路,不到4公里,距离最近的村庄,不到3公里。大营盘如此接近交通要道。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疾控中心主任张建华介绍过,凉山州1959年在16个县里建立了17个麻风村,多在山高谷深人迹罕至的地方。只有大营盘,是离县城最近的麻风村。

  不确定的大营盘

  刚到大营盘,就听到村里流传一个好消息:不久前,民政局在大营盘收取了一笔费用,要给大营盘人办理户口簿。切猪菜的老太太说,民政局说户口簿2004年底会办好。抽旱烟的老汉说,最迟不过2005年3月底。几个盖房子的年轻人说,假的吧?

  大多数人对这个好消息将信将疑。早在几年前,民政局就在大营盘收过一次钱,说要办户口。不过后来事情不了了之。也有村民说,户口簿已经办好了,即将发到大营盘。可惜,这个说法被新民镇派出所的民警证明是无中生有。

  关于大营盘,传说总是多于数据。派出所里查不到麻风村的人口资料,越西县288个行政村名录上,也看不到这个村庄的存在。麻风村有自己的村长、书记和村民小组,从行政建制上来说,具备一个行政村完整的组织构架。但麻风村理论上隶属于一个名叫“高桥”的行政村。

  连麻风村的确切人数,虽多番探访,也仍不得而知。村长阿尔哈布说,村里共有1034人。这是记者得到的大营盘的人口数中,唯一精确到个位的数字。大营盘行政所隶属的高桥行政村,没有人知道大营盘的人口数字。大营盘的村民都说村里有1000多人,但只是出于“估计”。在大营盘和高桥村所属的新民镇,派出所里没有大营盘的人口和户籍资料。派出所里留守的警察回忆了很久,又打了几通电话,最后给出的数字是:大营盘有127户,800多人。这个数字和村长阿尔哈布提供的数字有不小的出入。

  按照惯例,麻风村的人口和户政管理归口在县民政局。村长也说,县民政局每年底要来麻风村统计一次人口。但越西县委宣传部部长说,越西县委和政府专门开会讨论,要将大营盘居民的人口和户政管理正常化,因此,2004年12月底,民政局就将手头的资料移交到了新民镇派出所。新民镇派出所提供的数字,正来源于此。

  派出所长在电话中说,从县民政局移交到他们手上的,是一份不完整的人口资料。姓名、性别和年龄等等人口资料,许多登记不全,无法作为录入电脑存档的依据。因此,派出所已将大营盘的资料打回了县民政局,要求民政局补充登记。

  派出所警员说,本来派出所也可以入户调查,但是只有7名警员的新民镇派出所,所属警区下辖27个行政村、112个自然村。麻风村的事,实在管不过来。

  布都的身份证

  新民镇派出所的警员说,大营盘有几十个“麻风病人”。大多数是老人。

  凉山州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不止一次地纠正这个说法的错误:大营盘没有“麻风病人”,只有“麻风病康复者”。然而,这样的纠正显然效果不佳。

  麻风村有5个村民小组,一到四组在大营盘;从大营盘步行3个小时,能到第五组,一处叫跑马坪的地方。现任大营盘村长于1962年患病进村,村里全是麻风病人。大营盘和跑马坪还是片片青山,松林密布。到1983年他当上村长的时候,全村600余人中,康复者、身体健康的第二代和第三代大营盘人,已经远远超过了患者的人数。又过了20年,麻风村中曾患麻风病的只有94人,不及人口总数十分之一。为了盖房,松树早已砍伐殆尽;为了吃饭,山头也已经翻成熟地,种上玉米、马铃薯,一切能吃的作物。

  大营盘成了整个凉山州人口结构最年轻化的麻风村。第一代诞生在大营盘的孩子,是麻风病人之间婚姻的产物;第二代、第三代大营盘的孩子相继出世,大营盘的村内通婚,把麻风村变成了有着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的大家庭。

  大营盘周围的居民将大营盘的孩子称作“癞娃子”。1959年至今46年,大营盘像一个不断自我增压的气球,规模一直在膨胀,人口结构一直在变化,却一直不能突破一层薄膜。本是集中隔离治疗麻风病人的麻风村,现今隔离着几百个正常健康的人。940个从未确认患有麻风病的正常人,因为出生在麻风村,至今没有居民户口和身份证,因此丧失一切与此有关的权利,如外出务工和迁徙等等。

  大营盘小学门口,有人在盖房子。盖房的小伙子说,没有文化,没有身份证,就没有办法出去打工。他们中有大营盘小学成人班的学生,农闲时每天晚上到小学上两个小时课,农忙也要上一个小时。现今写得出自己的名字,还在课堂上念过“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这样的诗句。但身份证却不是夜校能够解决的事情。

  其中只有一个例外。2005年,大营盘小学六年级学生布都,在大营盘所属的新民镇派出所,拿到了他的身份证。这是大营盘的后代拿到的第一张身份证。

  2002年,希望之翼让王文福从他教过的学生中挑选两个人,资助他们到青岛接受职业培训。王文福挑选了22岁的布都和24岁的毛木几。经过张平宜一番奔走,在公安部门没有户籍和身份资料的情况下,虽然没有办下来正式身份证,但由民政局开条子,县长签字,特事特办,办下来两张有效期3个月的临时身份证,让两人能够如期成行。

  3个月临时身份证过期,青岛当地警方到厂里查身份证,只能托赖厂方说明情况。张平宜到青岛的时候,让布都和毛木几将临时身份证寄回越西,申请办理正式身份证。然而,直到二人完成一年的培训计划回到越西,正式身份证也没有办理下来。

  布都和毛木几的母亲,常常相约到新民镇派出所,打听身份证的办理情况。两个60多岁的老人“都跑不动了”的时候,派出所终于通知布都和毛木几去取自己的身份证。

  布都拿回了自己的身份证。第二天,毛木几取拿身份证时,派出所警察说,有印象,找一找。令人惊讶的是,毛木几的身份证没有找到。

  毛木几再去派出所时,警察拿出20块钱,说,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身份证漏办了,办理费用退回。如要补办,需要提供户口本。

  大营盘没有户口,也没有户口本。毛木几的身份证最后没有办不下来。好运的布都,成了大营盘唯一拥有身份证的麻风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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