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昨日7版独家报道了1998年发生在淮南的一起矿工被杀案。
7年来，一桩简单的命案，却因为掺进众多不正常因素而迷雾重重。
七年来，一个小人物、一个弱女子，几乎是凭借着一己之力，坚持不懈地追究和上诉，引起有关部门重视，推动了案件的重大进展。
她就是被害人的妹妹陈兆华。这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女子，以柔弱之躯对抗着少数执法人员织起的黑幕和犯罪嫌疑人的威逼利诱，她所表现出的对正义的执着追求令人敬佩。
淮南矿工命案昨日一审开庭
第一被告不认罪不赔钱
本报讯（本报记者）4月5日，受到公安部、最高人民检察院以及省、市各级政法部门关注的淮南“5.1”命案（详见本报昨日7版报道），在淮南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公开开庭审理。被告人朱永春、蔡兆虎、胡万堂、何本玲分别被控犯有故意杀人罪、妨害作证罪、伪证罪。受害人家属提出37万余元的民事索赔，其中精神损失费10万元。庭审中，控辩双方就案件的定性、关键情节、关键证据展开了激烈辩论。
从1998年5月1日案发至今，此案的三名直接凶手陈正平、杨凤军、蔡瑞政已分别被判处无期徒刑和有期徒刑12年、6年。
昨天的庭审整整进行了一天。公诉机关指控朱永春犯有故意杀人罪：1998年5月1日中午12时许，时任潘二矿一公司二号井井长的朱永春和杨凤军到潘二矿一公司三号井吃饭，三号井机电队队长陈兆祥因怀疑朱永春与其前妻有不正当两性关系，责骂朱永春。此后，蔡瑞政、陈正平先后赶到，伙同杨凤军持大锤、菜刀、钢钎等殴打陈兆祥。检察机关指控称，在陈兆祥被殴打的过程中，朱永春在一旁喊道：“给我打，打出事我负责。”陈兆祥被送往医院治疗无效于1998年5月7日下午死亡。经法医尸检鉴定：被害人陈兆祥系头部遭受钝器打击造成颅脑严重损伤而死亡。
公诉机关同时还指控蔡兆虎犯有妨害作证罪，胡万堂、何本玲犯有伪证罪：陈正平故意伤害案进入诉讼程序后，蔡兆虎为了使陈正平能够减轻罪责，分别指使原潘二矿一公司三号井胡万堂、何本玲在案件关键情节上作伪证，胡、何二人案发根本不在现场，但在蔡兆虎的指使下，分别于1998年12月7日和1999年3月18日，向陈正平的律师及市中级人民法院刑庭的审判员在关键情节上提供了事先由蔡兆虎编造的虚假证词。
庭审中，控方列举了一系列证据其中包括“5.1”命案几名重要目击证人的证言证词，认为对朱永春故意杀人罪的定性准确。
朱永春的辩护律师则认为本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定性错误。双方就几名重要目击证人的证言证词之效力以及本案过程中几个关键情节展开激烈交锋；特别是朱永春有没有喊“给我打，打出事我负责”这句话，成为举证、质证和法庭辩论的焦点。在庭审中，被告人朱永春不承认自己有罪，且拒绝受害人亲属向其提出的37万余元的民事赔偿。
鉴于案情重大、复杂，法院未当庭宣判。 哥哥的头盖骨我一直随身带着
今年37岁的陈兆华面容憔悴，眼神忧郁。在奔波了7年后，她终于等来了对哥哥陈兆祥被杀害案件中嫌疑主谋朱永春的一审审理，虽然这已经迟到了7年。
7年来，陈兆华不知流了多少泪，跑了多少路，受了多少委屈，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个弱女子近乎“一意孤行式”的追究，这个案子不会进展到今天这一步。
安徽商报：事发当时你并不在现场，知道你哥被打是什么时候？当时你哥是什么情况？
陈兆华：等我知道的时候，我哥已经被转往潘二矿矿工医院了，我是下午4点多赶到医院。刚到那儿，一个工友就跟我说，大姐，队长快不行了。当时已经做了CT，人被推到脑外科手术室做手术，5点多的时候，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
一直到死，我哥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安徽商报：你哥是在矿上被打的，周围有很多人，当时的情形别人是怎么告诉你的？这个案件的起因又是什么？
陈兆华：我哥和朱永春5月1日中午碰到，吵了起来，后来被人拉开。我哥回队里开会，正开着会，门被推开，有人说，你们给我往死里打！就进来三个人，都是煤贩子和社会上的人，对我哥拳打脚踢，然后又拿起挖煤用的8磅大钢钎，往我哥身上打。旁边几个老头上来拉架也没拉开，眼见着一钢钎打到我哥的后脑勺上，这是致命伤。
你想一个人的头盖骨多硬，他们硬是把我哥的头盖骨打下来一块，这块头盖骨我一直保留着。
安徽商报：你一直保留着你哥的一块头盖骨？
陈兆华：不错。那天在手术室里，我问医生还有多大希望，医生说你自己看吧，就把这块头盖骨给我看。我还以为是动手术拿掉的，医生说是打掉的，当时我都呆住了，后来这块头盖骨我一直留着，放在我的包里，出门就随身带着。
陈兆华拿出一个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块三、四厘米见方、已经泛黄的骨头。震撼之后，记者不忍再多问，这块骨头中记录着太多的痛苦。
安徽商报：你和你哥的感情深厚吗？
陈兆华：我父亲去世早，去世时我哥16岁，我13岁，下面还有弟弟。我哥初中没毕业就替父亲的班下井了。我母亲没工作，家里生活困难，就靠我哥撑着。我哥特别能吃苦，能干活，还特别会过日子，为了买电视机，他很长时间中午不吃炒菜，他太对不起自己了。我哥这一辈子，太苦了，死的时候，家里都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
每次哭完了我就出门继续申冤
陈兆祥在众目睽睽下被活活打死，三名凶手中一人（蔡瑞政，已被判有期徒刑6年）在民警眼皮底下逃跑，一人（杨凤军，已被判有期徒刑12年）被违法取保后逃走，而主谋嫌犯朱永春竟在法网外逍遥多年。7年来，陈兆华含泪四处上访，她所面对的不仅是少数执法人员织起的黑幕，还有犯罪嫌疑人的威逼利诱，以及一些人出于好心却更让她失望的劝导。7年下来，年纪尚轻的她头发已白了大片。
安徽商报：现场那么多目击证人呢，他们都没说话吗？
陈兆华：所有在场证人全受到威胁，不敢作证。我一家家地上门找，求他们，他们说我给你作证，我今后怎么办？有一个证人，他家的狗被打死了，然后他就接到电话，有人跟他说，如果敢去作证，下场就和狗一样。
安徽商报：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办？
陈兆华：我气，我不服。我想我哥难道就这样冤死了？我要告，我第一次出去回来后，我爱人不让我跑，我当晚跟他吵了一架，我说我现在签字离婚，第二天还要去。案子有人过问了，我就觉得还有希望；但多少次，希望又变成绝望……过段时间，我在家想想，不行，我还得出去找。
安徽商报：你找了哪些人？
陈兆华：淮南市的公检法，市里的领导，我都找过的。省里公安、检察机关的接待日，我每个月至少要去两趟。我想我就要坚持下去，把所有能找的人全找到。
1999年6月，省公安厅将在逃的蔡、杨二犯定为省挂牌大案，由时任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孙建新亲自赴淮南督办。1999年11月，淮南市有关部门成立“5·1”案联合调查组，调查组发现淮南市西山派出所在侦办此案中存在多项违法违纪问题。
安徽商报：这次调查应该是案件出现的重大转机。
陈兆华：是的，查出了很多真实情况，人人都说这下行了，但是也没了下文。我去问，他们有些人就劝我，算了，认命吧，你斗不过他们的。我知道他们是好心劝我，但越是这样我心里越绝望，怎么连好人都这样想呢？
安徽商报：但是毕竟案件有转机，孙副厅长亲自督办，杨凤军、蔡瑞政归案了。
2001年6月，省高院二审分别判处杨凤军、蔡瑞政有期徒刑12年、6年。
案子开庭了我并不感到多高兴
安徽商报：这两个人被判刑后，你还在告，为什么？
陈兆华：现场那么多人看到朱永春就在旁边喊“给我往死里打”，事发后他又四处奔波，出钱出力，还出面宴请干警，事情不是很清楚吗？为什么只抓了几个打人的，对朱永春不闻不问呢？我不服。
安徽商报：所以你就接着告。在这期间，据说有人不止一次托人找你，说给你几十万，不要再告了。
陈兆华：不但当事方找我，还有些身份特殊的人出面调解，他们说反正人已经死了，不如多为活人考虑，你家老的老、小的小，生活又困难，还是拿些钱过安稳日子吧。他们还找到我家人，我家人都快动心了，就我坚决不松口。连我家人对我都不满意，可我想我要是拿了这钱，用我哥的命换来的钱，死了到地底下我都没脸见我哥。
安徽商报：这时候你再告，别人怎么看你？
陈兆华：有人说我傻，有人说我太难缠了，太难讲话了，我一家人弄得好几家人都过不好日子，我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谁造成的，是我要求太过分了，是我脑子有问题吗？
但是我太累了，有时候憋不住，不管在什么地方，哪怕在大街上，我都坐下来就哭，不哭出来我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
2004年8月，谢家集公安分局将主要嫌犯朱永春抓获归案。同时，又分别抓获了涉嫌妨害作证罪的犯罪嫌疑人蔡某，涉嫌作伪证的犯罪嫌疑人何某、胡某，2005年3月5日，淮南市检察院以朱永春涉嫌犯有故意杀人罪，向淮南市中院提起公诉。
安徽商报：案子到这一步，你也该松口气了。
陈兆华：差不多吧，而且这一次是以故意杀人罪提起公诉，上一次判杨凤军、蔡瑞政时是以故意伤害致死定罪。虽然现在法院还没判，但我相信法律会还我一个公道。
安徽商报：你觉得高兴吗？
陈兆华：说句实话，我不感到多么高兴，我觉得这是最起码的。
安徽商报：现在你有什么愿望吗？
陈兆华：希望案子能有一个公正的判决。
（本报记者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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