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衡生是个寡言少语到严重自闭的人,即使在生命已到了承受极限的时刻,他依然无法主动与人沟通,并进行求助。
记者◎李翊
张衡生生命的终点,在湖南省湘潭市湘潭县茶恩寺镇107国道1723公里路段,第六棵香樟树下。这里,是衡阳市与湘潭市的交界地段,也是张衡生人生29年来到过的最远地方。此前,他从没离开过衡阳市。所以,他曾在日记里提到,“我想坐飞机,可以飞很远的地方去,可以开阔眼界,认识许多朋友”。
19岁是张衡生性格的一个分水岭。“高考以前,他虽然也内向,不爱和陌生人说话,但和熟悉的人还是有说有笑的。读高中时,还常有同学来家里找他玩,一起踢足球。”张衡生的大妹妹张春玲说,“高考以后,尤其是念大专以后,他就越来越不说话了。我们搬家后,他和同学也联系不上,更加没朋友了。”
张衡生高考分数为490分,与大学录取分数线相差二十几分。这让向来喜欢读书的张衡生很有挫败感。在家呆了一段时间后,张衡生的继父阳松文怕儿子闲得慌,为儿子联系了衡阳电子信息应用教育中心,参加自学大专考试,每年学杂费2800元。这对于一个月收入仅1000元,有三个子女需要养育的家庭来说,是笔不小的开支。
然而,张衡生只读了一年就要求退学了。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张衡生是矛盾的。看着身边朝气蓬勃的同学,他从内心里渴望与他们交往,但又害怕并且不知道该如何与人交流。上课、下课,他永远是一个人。同学们看他不爱说话,也都很“自觉”地不去惹他。
退学后,张衡生呆在家里帮父母做家务,也出去找过工作。他曾经在批发市场帮人卖家电,也帮着母亲卖过猪肉,但都不长久。张衡生在日记里对这段生活有详细的描述:“母亲有意带我(卖肉),我刚开始怎么也不肯答应,我是一个读书人,怎么干这一行。后来不知怎么的也就答应了。”一个多月后,任凭母亲如何劝说,张衡生死活不愿意再去菜市场了。父亲要带他去另外一个菜市场收水货,他也认为“都不是什么好的”,去了一两次后,就不去了。
眼看着儿子在家里除了看医书就是学英语,一天比一天沉默,阳松文领儿子去了区里一家劳动就业所登记,想为儿子找一份“轻快、待遇高的工作”。登记的时候,工作人员问张衡生专长是什么,张的回答是,“偏于英语”。然而,工作人员却为难地表示无法提供满足这个要求的工作。
2003年,在衡阳市“食神”酒店打工的张春玲将哥哥介绍进酒店当传菜工。在张衡生的记忆里,这是一段比较快乐的日子。置身在有说有笑的年轻人中间,张衡生虽然仍是沉默寡言,却也能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发出附和的笑声。然而,由于“经理嫌张衡生太呆板,两个月后把他辞退了”。
此后,张衡生还和大妹妹合伙炒过股,那一段时间,证券交易所是张衡生去的最多的地方,他专门买了几本专业性的经济书籍研读。然而,两人不但没赚到钱,还亏了一万多元。
父子俩曾有过一次对话,张衡生问父亲:“我究竟做什么好?”阳松文回答说:“很难。要找一个能与专业知识、技术挂上钩的工作很难。”从此,张衡生再也没有工作过。
赋闲在家的张衡生过着单调重复的生活,做家务、看书或者看电视、去河边游泳,躺在草地上听一切来自自然界的声音。张衡生喜欢看《读者》,喜欢看中央10台的“地球上的故事”,在他的书里,夹着一些精美的糖纸以及世界知名足球队的徽章作为书签。张衡生惟一的倾诉方式是写日记,几乎每天都要写上密密麻麻将近2000字的内容。在日记里,他一方面极度美化这种生活,另一方面却写道:“我现在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一无所获,仍然靠父母养着,走出去,人们认识我有什么用?吃、穿、住的问题还没解决。”
就在这时,张衡生开始产生幻想。2004年,他被家人送进了衡阳市天马山精神病院,医院诊断为“轻度精神分裂”。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张衡生康复出院。
在2004年11月1日的一篇日记里,张衡生还憧憬着2006年过30岁生日,渴望能重新参加一次高考。在大部分日记的末尾,他会习惯性地写上:“愿天下人,合家欢乐。愿朋友们一路平安,衷心的祝愿你们,你们平安是我最大的心愿。”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命,会在2005年最后的一场雪里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