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争常”胜算几何

　　文 ／ 瞭望周刊驻联合国记者　杨志望

　　在联合国秘书长安南3月21日公布联合国改革报告后，日本、德国、巴西和印度4国为竞争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发起了新一轮的外交攻势，其中，动静闹得最大的是与中国隔海相望的日本。3月26日，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与到访的法国总统希拉克发表联合声明，要求增加具有否决权的安理会常任理事国；3月31日，日本外务大臣町村信孝在国会发言时宣布，日本政府在连续6年削减官方发展援助后，将在明年增加援助资金，此举意在为竞争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拉票；同日，日本和德、巴、印3国一起在纽约举行造势集会，正式提出安理会扩大三步走战略。这一连串动作表明，日本“争常”行动已进入最后冲刺阶段。

　　日本的自信从何而来

　　一心想从经济大国跃升为政治大国的日本觊觎安理会常任席位为时已久。早在1991年的第四十六届联大上，日本就和德国、巴西等一些国家提出了修改宪章和扩大安理会的问题。1992年初，日本公开宣称希望在1995年联合国成立50周年时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但直到1997年，联大安理会改革工作组才拿出一个扩大安理会的方案。该方案不久便被联大拒绝，日本的常任梦也随之破灭。8年后，日本卷土重来，再次对安理会常任席位摆出“非我莫属”的架势。那么，日本为何对“争常”如此“自信”呢？

　　今日之日本的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接近安理会常任席位，有利它“争常”的因素不少。首先，当前各国要求改革安理会的愿望普遍比较迫切，安理会改革势在必行。安理会1963年进行了首次扩大，增加了4个任期两年的非常任理事国，此后40多年中，由中、美、俄、法、英5个常任国和10个非常任国组成的格局一直没有变化。在2003年3月美国绕过安理会发动伊拉克战争后，大多数国家在当年9月召开的第五十八届联大上大声疾呼改革安理会，以使其更好地反映当今世界的政治现实，维护联合国的权威。希望在任内启动联合国改革的安南抓住时机，及时任命名人小组就联合国改革描绘蓝图，并将2005年定为改革年。安南在3月公布了联合国改革报告，在他的推动下，联合国迎来了其历史上最强劲的改革势头。

　　其次，安南在改革报告中，提出了一系列令日本等瞄准安理会常任席的国家欢欣鼓舞的建议。安南提出了扩大安理会的两个方案：方案Ａ是增加3个非常任席位和6个常任席位，其中亚洲和非洲各分配2个新增常任席位，拉美和欧洲各得1个新增常任席位；方案Ｂ是设立1个任期2年的非常任席位和8个任期4年、可连任的准常任席位，亚、非、拉和欧洲各获2个新增准常任席。安南没有对上述方案中的任何一个表示出偏好，也没有提及候选国名单，但他全盘采纳了名人小组拟定的挑选新常任国（或准常任国）的原则，其中头一条就是应优先考虑在财政、军事和外交方面对联合国贡献最大的国家。

　　“出钱多”一直是日本要求得到安理会常任席位的主要理由。多年来，日本一直是联合国会费的第二大缴纳国，其会费分摊比例目前为19．46％，仅次于美国的22％。日本还是儿童基金、开发计划署等联合国专门机构的主要捐助国。尽管日本的官方发展援助目前只占其国民生产总值的0．2％，离安南报告要求的0．7％还有很大的差距，但其发展援助总额在过去数年都位居世界第一。此外，日本近年来逐步突破不向海外派兵的禁忌，开始积极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如最近就宣布将向苏丹派遣维和人员。安南提出的优先考虑对联合国贡献最大的国家的原则，使日本“争常”显得更加理直气壮。

　　更为重要的是，急于启动联合国改革的安南为安理会扩大进程设定了时限。在报告中，安南强烈希望联大能在今年9月之前就安理会改革问题作出决定。他还暗示，联大在必要时可通过表决方式打破各国在安理会改革问题上的僵局。他认为，安理会扩大问题最好应通过协商一致解决，但各国也不应以达不成一致为由再次拖延安理会改革。安南的这些建议和日本等国希望“速战速决”在今年内实现常任梦的目标不谋而合。早在去年下半年，日、德、巴、印为争常结成的“4国联盟”就扬言，将在时机成熟时将他们支持的安理会扩大方案付诸联大表决。安南的表态更加坚定了4国不惜强行表决的决心，4国3月31日公布的“争常”三步走战略就是明证。

　　第三，表态支持日本的国家较多。安理会改革涉及到修改《联合国宪章》。根据宪章第108条，宪章修正案需得到联大2／3成员国支持，并由包括现任5个常任理事国在内的联大2／3成员国议会批准才能生效。因此，为争取2／3的多数票，日本近年来一直通过提供对外援助，极力拉拢非洲、东南亚和拉美等地区的发展中国家。据日本方面统计，在第五十八届联大上，有大约120个国家发言要求增加常任理事国，其中有不少支持日本参与“争常”。此外，在安理会现任5个常任理事国中，美、俄、英、法已明确表态挺日。

　　第四，为减少阻力，日本等4国已决定放弃要求得到争议极大的否决权。自2003年9月宣布角逐常任席位以来，日本等4国就一直宣称新的常任国应和现任5常一样拥有否决权，为今后的谈判抬高要价。但这一要求遭到了许多国家的反对，也未能被安南的报告认可。在此情况下，4国的立场逐渐软化。4国在3月31日造势集会上发表的声明说，否决权问题不应成为安理会扩大的障碍。这一表态表明，日本等4国已决定暂时放弃寻求获得否决权，以避免触怒5个现任常任理事国和其他对否决权颇有怨言的国家。

　　第五，在日本和其他3国的大力运作下，被认为可能扯安理会改革后腿的非洲国家已于不久前就安理会扩大达成共识，要求得到两个安理会常任席位，与日本等4国要求增加常任理事国的诉求一致。非洲目前共有埃及、南非、尼日利亚和肯尼亚等国公开宣称“争常”，各方争执不下，以至代表该地区参与“争常”的候选国至今未能确定。为不错过安理会改革良机，非洲采取了先争两个常任席位，然后再内部分配的战略。

　　综上所述，日本的确在“争常”战中处于十分有利的地位。

　　日本能否启动“争常”程序

　　但是，此间外交人士认为，上述诸多利好因素并不能确保日本一定登上安理会常任宝座，日本在实现常任梦的道路上还面临一系列的不确定因素。需要指出的是，目前围绕安理会扩大的激烈外交角逐，主要原因是日本等国不愿接受建议设立准常任理事国的方案Ｂ，因为尽管是可连选连任，但毕竟有落选的时候。日本目前是安理会非常任理事国，其上次进入安理会是在8年前。如果日本等国接受方案Ｂ，“争常”之说其实就不存在了。

　　根据日本等4国提出的三步走战略（即安理会扩大程序），第一步是要求联大在今年夏天通过有关安理会扩大方案的框架决议，同意增加6个常任席位和3到4个非常任席位，即所谓强行表决；第二步是由联大选举新的常任理事国；第三步是让联大就修改《联合国宪章》通过决议。三步走战略将扩大方案与候选国名单分开，以增加方案通过的机会。据悉，自恃得到众多国家支持的日本是4国中最强烈要求强行表决的。强行表决不仅可以避免无休止的讨价还价，还可以对可能在修改宪章时阻击他们的现任常任理事国形成所谓国际压力，逼迫他们让步。这也是目前日本为何迟迟未主动寻求中国支持的主要原因。

　　此间外交人士认为，一旦4国要求的强行表决成功，安理会改革将按照他们提出的方案进行，安理会扩大进程将难以阻挡，反对增加常任理事国的国家将陷于被动。因此，能否将框架决议草案付诸表决启动三步走程序是日本实现常任梦的第一步。毫无疑问，这也是反对增加常任理事国的阵营竭力避免出现的局面。从目前的态势看，日本等国也许根本就启动不了它们设想的安理会扩大程序。目前，强烈反对增加安理会常任席位的主要有意大利、墨西哥、巴基斯坦、加拿大和阿根廷等“咖啡俱乐部”成员。这些中等地区大国支持安理会扩大方案Ｂ，即增加准常任理事国，以便使自己有机会成为其中一员。据估计，“咖啡俱乐部”成员国的数量在20到50国之间。该俱乐部成员国即将于4月11日在纽约举行集会，呼吁以协商一致的方式解决安理会扩大难题。

　　除“咖啡俱乐部”的成员国外，日本由于对二战历史认识不清，使它的亚洲邻国十分怀疑它能否真正承担起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这也增加了日本“争常”的难度。韩国政府已经明确表示，韩国将为阻止日本成为常任理事国争取其他国家的支持。此外，中国和韩国国内的反对日本“争常”的民间活动，已引起了国际舆论的关注，而这对于日本争常显然也是一个不利因素。

　　中国尽管没有明确表态是否反对日本争常，但中国最近有关安理会改革的表态，已经间接表明了中国在日本“争常”问题上的态度。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王光亚在4月6日联大讨论安南改革报告时强调，中方不赞成为安理会改革设定时限，更不赞成将缺乏共识的不成熟方案付诸表决。他还重申，中国希望协商一致解决安理会扩大问题。中国是第一个明确反对安南有关安理会改革建议的常任理事国。中国的这一表态已在日本国内引起震撼。日本《每日新闻社》驻联合国首席记者高桥弘司对《瞭望新闻周刊》表示，日本必须改变只顾拉拢2／3多数票的战略，中国的作用不可低估。否则，日本常任梦可能再次破灭。

　　日本能否启动“争常”程序的另一个关键因素是美国。因为担心安理会扩大后会引入敢与美国作对的国家（如德国或穆斯林国家），美国对扩大安理会的改革一直持谨慎态度。德国由于反对美攻打伊拉克而得罪了美国，因此美国在安理会扩大问题上“厚日薄德”是人所共知的。但是，美国是否愿意为了日本，牺牲自己的利益，去大力推动安理会扩大却一直是个未知数。据悉，日本驻联合国的一位外交官在日前对日本媒体吹风时就表示，美国是日本能否顺利入常的关键。因为美国为维护自己的利益，可以不顾世界上所有其他国家的反对。如果安理会改革不合美国的心意，美国很难为了日本而委屈自己。

　　日本的忧虑4月7日得到了证实。当天，美国代表在联大发言时指出，如果改革能加强安理会的有效性，那么美国支持安理会改革，并愿根据这一标准考虑所有方案。美国希望能在没有“人为设定时限”的情况下，就安理会改革问题达成“广泛共识”。美国还反对一揽子通过安南的改革方案，主张“先易后难”，先就分歧较少的议题达成共识，然后再解决分歧较多的难题。不难看出，美国和中国对安南的安理会改革建议看法大致相同。

　　从上述情况看，日本等国“强行表决”及“速战速决”的想法不仅遭到“咖啡俱乐部”成员国的反对，也不受中、美、俄罗斯等大国的欢迎。有日本媒体对此评论说，日本在“争常”问题上显然是过于乐观了。可见，在缺乏大国（尤其是美国）支持的情况下，日本等国在安理会扩大的程序之争中取胜前景并不乐观。

　　如果联大不能在今年9月之前就安理会扩大方案进行表决，安理会改革肯定还得再拖上几年。即使日本等国赢得了程序之争，启动三步走程序，“咖啡俱乐部”成员国和反对日本“争常”的国家还可以在每一步进行阻击。在这三关中，如日本侥幸闯过前两关，横亘在它面前的将是现任安理会5常的批准关。5常中，只要有一国的议会拒绝批准宪章修正案，日本的常任梦也将不会实现。换句话说，日本要实现常任梦，不仅需要广大联合国会员国的支持，也需要现任5常的一致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