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最新版的精装本长篇小说《赵尚志》(上、下)放在我们面前。封面上“赵尚志”3个顶天立地的大字,凝重有力,奔涌着英雄滚烫的热血,赭红色的血迹颜色微微有些发乌。那是一个年代久远的故事,距赵尚志牺牲的时日计,已过去了整整半个多世纪。但洁白的雪地上,赵尚志刚刚丢弃的烟头还残留着点点火星。一顶散发着他浑身热气和油汗的狗皮帽子,孤独地遗落在旷野上。远远的天边有耀眼的雷电闪过,照亮了那片苦难深重的土地。呼啸的风,刮起了弥天的雪沫。帽子上金黄色的绒毛在风中颤栗翻卷,即将被白茫茫的暴风雪掩埋。很多人从那儿经过,但没有人停下来理会它。风雪更猛烈了,无人知道那是谁的帽子……
有一位作家朝冰天雪地的原野走来,他弯下腰,捡起了那顶帽子,小心地拂去了帽上的雪碴和尘土,把它拥入自己温暖的怀里。
在后来的许多年中,作家静坐在自己的书斋里,日日夜夜和那顶帽子一起生活。他研究它每一根毛发上残留的硝烟和血痕,在极其细微的纤毫间,追寻那个帽子的主人当年踪影。他跑遍了哈尔滨所有的图书馆档案馆,搜集着同赵尚志有关的一切史料;他甚至一头扎入山林,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赵尚志的每个脚印。他食不甘味,用自己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磨过雪拌炒面的牙齿,慢慢咀嚼着那段冰冷而坚硬的历史,再将那些散乱的零碎的材料,编织成栩栩如生、有声有色、跌宕起伏的故事。他开始夜以继日地奋笔疾书。用血泪和一沓沓厚厚的稿纸,重新塑造那个他以全心热爱和钦佩的人物。那个颇具传奇色彩的抗日英雄,瘦小而执著的赵尚志,在他笔下一天天成型,一天天饱满。从阴云密布的老林子、从没膝深的雪坡上、从冰封的黑龙江对岸、从高大的红松树下———赵尚志迈着坚定的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向他走来。他哭着笑着喊着,伸出自己的双臂去拥抱赵尚志,他的体温融化了那位被贬斥多年的战友被冻僵的心灵上积压的霜雪。
终于有一天,当那部散发着新鲜油墨气息的厚重大书,摆放在他面前的书桌上时,血迹斑斑的赵尚志,昂首挺胸地从雪地上站立起来———赵尚志复活了。作家用文字给予赵尚志第二次生命,使赵尚志在文学作品上,在人们的阅读中重见天日。
重塑赵尚志的整个漫长过程,其实是异常艰难的。除了文学创作本身的艰难———掌握抗日战争中每个真实的细节,东北的地域文化和语言特色、还有性情迥异的众多人物群像,都需作者一丝不苟地苦下工夫。但更难的是对历史的解读,是在众说纷纭的疑云杂象中,撩开历史的迷雾,还原赵尚志的英雄本色。历尽坎坷的赵尚志,曾在错误路线的干扰下两次被开除出党,他是以“永远不得重新入党”之身,执行任务时被特务从背后打黑枪,倒在血泊中牺牲的。
赵尚志完全不同于“高大全”式的英雄人物,而是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生动亲切、机智幽默的抗日将领。作者为我们留下了一位具有鲜明个性和侠胆忠义的高贵人格的赵尚志,此书在初版后的多年,又重新再版并召开研讨会,已充分证明了这部作品强大持久的生命力。
翻开这部大书的扉页,一位精神矍铄、沉思默想的老者,带着坦然的微笑,正严峻地望着我们。他就是《赵尚志》的小说作者———王忠瑜老师。让我们衷心地对他说声谢谢,并祝他的《抗联英雄三部曲》(赵尚志、李兆麟、赵一曼)这一宏篇巨作,能多少唤回当下某些人失落已久的悲壮,还有日益萎顿的灵魂。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1年10月29日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