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环路边练琴

　　文／图记者莫瑞宁实习生张姣姣贾佳

　　深夜，二环路边，看到张帆独自拉琴时，人们除了吃惊和同情，还会不由得感动，甚至是肃然起敬。

　　六年前的一场意外，使年仅13岁的张帆失去了腰部以下的肢体，使他的生活变得异常艰难。但这个少年，在外界吃惊、同情、疑惑、鄙视的各种眼光中，没有失去生活的勇气和希望，而是在父亲的支持下，执著地用自己的努力追赶着时间，去完成那个似乎遥不可及的音乐梦。

　　突遭横祸

　　张帆今年19岁，汉中勉县人，二级残废，他活到今天已是个奇迹。父亲张俊明说，1999年那场意外事故，使张帆成了这样，也使他的家庭几度摇摇欲坠。

　　1992年，张帆的奶奶突然双目失明，家里一下子添了许多外债。为了还债，父亲张俊明辞去民办教师的工作来到西安蹬三轮车挣钱。因为张帆一向懂事、独立性强，从1998年起，张俊明便把只有十几岁的张帆留在家乡，让他一边读书，一边照顾失明的奶奶。

　　1999年4月，奶奶的头疼病又犯了。张帆搜尽了家里所有的钱带奶奶去治病，都不见效。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的张帆焦急不已，由于家里再找不出一分钱，张帆决定去寻找在西安打工的父母，让他们回来救奶奶。

　　张帆的一个堂哥听了张帆的打算后，就背着父母和他同行。于是两个少年怀揣着从邻居处借来的30元钱，不顾奶奶的劝阻，风风火火地上路了。到了火车站，他们才知道30元钱根本到不了西安。但既然已出了门，他们决定走到哪儿算哪儿。两个小家伙花28元钱，买了两张到甘肃徽县的票。

　　当火车行驶到秦岭深处的加水站时，列车员查出小哥俩的车票只到徽县，就把他们赶下了火车。此时，漆黑的秦岭大山里正下着瓢泼大雨，两个少年怕极了。经过商量他们决定扒车前行。在列车开动前，小张帆和堂哥爬上了火车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列车呼啸着在黑暗中行进，两个孩子挤在一起紧紧地抓着车皮，死亡的恐惧使他们不断地放声大哭。4个多小时后，列车停靠在了蔡家坡站，手脚僵硬的小哥俩好不容易爬下车，踉踉跄跄地到附近的一处水管去洗脸。

　　事实上，火车一进站，车站的工作人员就发现了这两个扒车的小家伙。车站的工作人员把他们当成了小盲流，不由分说要把他们带去治安办。张帆的堂哥害怕之下，一闪身钻到了火车下面。张帆也跟着一猫腰钻到了火车底下。谁知，不幸就在这一刻发生了：火车这个时候刚好启动了，只听得一声惨叫，车轮子从刚探出半个身子的张帆身上横轧了过去，火车把张帆的大腿骨轧成了粉末，小腹严重撕裂，大动脉血管全部断裂……他自臀部以下被火车齐齐轧断。

　　当父亲闻讯赶来的时候，已是当天的下午。大夫告诉他，孩子命怕是保不住了，下半身都没了。6天过去了，小张帆被麻醉后一直没有醒来，医生告诉张俊明，看情况张帆是醒不过来了，让他放弃。医生们劝几宿没合眼的张俊明去睡会儿，他晕沉沉地走出医院，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当他跑回病房时，却发现张帆已被送到了太平间。张俊明舍不得把儿子一个人留在太平间，他握着儿子的手，哭着对医务人员说：“让我再陪陪他吧，让我陪陪儿子吧，他打生下来我就没有好好陪过他。”父亲的话让在场的工作人员都哭了。太平间里，张俊明一直握住儿子的手，直到第二天。或许是泣血父爱感动了上苍，奇迹终于出现了。张帆的手动了，张俊明热泪满面，他一路狂奔着呼喊：我儿子醒了，我儿子活了！

　　那天是1999年5月22日，张帆只有13岁。

　　历经苦难

　　张帆的命虽然保住了，可这个清贫的家庭花光了仅有的4000多元全部积蓄后，仍与5万多元的医药费相差甚远。父亲张俊明一边打工一边找出事的火车站站长，希望有所补偿。可是按照国家规定，车站只负责三分之一的医药费。剩下的3万多元，只能由这个贫穷的家庭自己承担。

　　3个多月后，张帆伤势基本稳定，张俊明带着他离开医院，回到他们在西安租住的家。为了便于张帆运动，父亲拆下婴儿手推车的四个轮子，在上面钉了一块木板，给他做了一个能自己爬上去的小滑轮车。在这辆小车上张帆可以用手撑地，四处走动。父亲怕张帆有心理障碍，不愿出门，就鼓励张帆多出去走走。而事实上，张帆的表现比张俊明夫妇想像的要坚强得多，甚至比张俊明夫妇还乐观。张帆怕父母为他担心，几乎没哭过，也没抱怨过，总是尽可能地帮妈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张俊明不放心张帆一个人留在家里，出门拉活时，总是把张帆带到身边，而张帆的样子惨不忍睹，很少有人敢坐张俊明的车。几天下来，父亲只能挣到够他们吃饭的钱。有工友劝张俊明把张帆留在家里，可张俊明却始终不同意，他说：“我儿子要见阳光，我儿子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张俊明的妻子也支持丈夫的做法。在他们眼中，儿子还是当初那个儿子，他们只当他永远长不大。

　　张帆是个懂事的孩子，他觉得自己长大了，虽然少了双腿，但还有手和嘴。小小的他，有自己的主张。一天，张帆对父亲说：“爸，你在这里等活，我去找别的孩子玩。”在父亲万分担心的注视下张帆离开了。没有人知道，这个懂事的孩子早早就明白了生活的艰难，他并不是去玩而是开始他能想到的“挣钱”方式———捡破烂。为了不让父母知道，每次回到家，小张帆都是偷偷地把钱放在妈妈放钱的草席下，从不言语。

　　2000年2月，一家旅行社找到张帆的家，说一位华侨要资助捡破烂的张帆，父母才得知张帆捡破烂的真相。原来1999年11月的一天，张帆到大雁塔附近捡破烂。一位到此旅游的华裔女士注意到了下半身全没了的小张帆。这位女士让自己的女儿询问张帆的身世。张帆把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告诉了小女孩。这位华侨走后郑重地委托旅行社进一步证实事情的真相。当这位华侨得知张帆并没有欺骗她后，决定资助张帆。于是张帆有了家教，并且每月还有300元的生活费。

　　正当张帆全家沉浸在得到了热心人帮助的喜悦中时，事情发生了变化：华侨的资助仅维持了几个月，幸福生活的憧憬刚开始就破灭了，他们又回到了原先的生活。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看到张帆又在捡破烂，外界的态度在变化，人们不再同情他，还有人给他白眼、对他冷嘲热讽。甚至在接张帆的路上，张俊明被人打。人们在咒骂这家人，“都傍上了外国大款，还来装可怜。张俊明有钱，还让儿子出来捡破烂！”

　　社会的压力压得这个家透不过气，张帆一家人只好选择离开。他们又回到了老家，但当初为给张帆治伤，张家借遍了十里八村，债主看到他们终于回来了，于是就天天上门追债，2003年春节的钟声都敲响了，债主还坐在家里不走。无奈之下，张俊明卖掉了房子，可还是欠人家几万块钱。最后这家人只好又回到了西安。

　　鲁家村公厕旁边、垃圾台底下的一间小房子成了张帆的新家。而张家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张俊明夫妻卖水果的收入。

　　张俊明为了补贴家用，在垃圾堆里捡垃圾。看到大学生们丢弃的书本，张俊明就拿给张帆，就这样靠父亲捡来的课本和磁带，张帆自学了大学英语和计算机基础，现在他可以流利地说英语。

　　音乐之梦

　　上小学时，张帆第一次接触到小提琴，录音机里小提琴协奏曲《梁祝》那优美的旋律将他深深地打动了。不久他在县城的同学家见到了小提琴，那时他告诉自己“我将来有机会一定也要学样乐器，成为音乐家”。可当他得知买一把小提琴需要几千块钱时，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在村里的大学生处，张帆又听到了小提琴曲《梁祝》，优美的旋律让他想起了儿时的心愿，恍惚间，他知道自己的人生目标在那里。

　　教师出身的张俊明得知儿子想学小提琴时，他考虑更多的不是家里的条件，而是害怕张帆残缺的身体能否承受，但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张俊明还是表示了赞同。

　　一家人拿着从牙缝里挤出的700元钱买了一把受损处理琴，请张俊明在摆摊时认识的小提琴手苏老师为张帆上课。苏老师得知张帆想学小提琴的愿望以及张家的情况后，开始以很优惠的条件教张帆拉琴。

　　张俊明每月的收入除了维持全家的生计和还债外，所剩无几，虽然每个月张帆学琴的费用仅200元钱，还是让张帆全家备感吃力。张帆不忍心看着父母日夜操劳，决定不仅捡破烂还要去乞讨。于是在火车站附近，人们总能看到一个没腿的残疾少年摇着三轮车四处讨钱。而张帆乞讨挣学费的事，始终瞒着他的老师。

　　朋友、老乡劝张帆：“张帆你不如学个修鞋或是什么别的手艺，以后可以养活自己。拉小提琴又不能当饭吃。”张帆却坚定地回答，“小提琴现在是我的梦想，我不可能去干别的”。

　　每天早上四五点他们全家就起床，父母到批发市场去贩水果，而张帆在父母走后就开始拉琴。到了上学时间，张帆照顾完小妹吃饭，就摇车送妹妹去幼儿园。回来后他又开始拉琴，中午吃完父母留给他的饭，便又开始拉琴。下午，张俊明两口子卖完水果就回家休息，张帆则离开家去火车站乞讨。晚上，他继续拉琴。可是看着父母因为疲惫越来越苍老，张帆不忍心打扰他们休息，他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到离家不远的二环路边练琴。那样父母可以好好睡觉，而且自己也可以安心练琴。于是以后的每天晚上，张帆喝下父亲捡来的咖啡后，在父亲的遥望下，一个人摇着三轮车去二环路边练琴。

　　在二环路的灯光下，张帆每天从晚上9点左右开始，练到凌晨2点才回家。无论天晴下雨，他都会出现在二环路上，大雨滂沱时，他披着雨衣摇车到立交桥底下，继续拉琴。2月里有十几天，他甚至在雁塔路立交桥下练了通宵。张帆的身体站在小凳上本来就重心不稳，而二环路风又大，他不时会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甚至从小凳上跌落。张帆上厕所时，是用双手撑着小凳，由于太不方便，张帆在二环路上练琴时，从不敢喝水。在二环路深夜寒风的“陪伴”下，张帆度过了2个多月。而他每次回家时，父亲总是开门迎接他，事实上父亲因为担心他迟迟不能入睡。

　　身体残缺不全的张帆现在每天都要拉琴7个小时以上。父亲劝他别天天不停拼命地练琴，他告诉父亲：“我18岁才学拉琴太晚了，比别人晚了10年，我得把时间追回来。”非但如此张帆还暗暗地下着决心“老师说我不可能成为世界前十位的小提琴手，但我要拿国际大奖”。经常有路人会停下，问他你需要什么样的帮助，能帮你什么，可他的回答总是：“你能帮我找个拉琴的地方吗？”

　　张帆的父亲告诉记者：由于在西安的生计成问题，年底他们全家可能回老家，可张帆的身体情况在农村外出都困难，所以，他要求一个人留在西安去完成他的梦想。

　　未来，人们或许还能看到一个站在乐团中间“半条命”的小提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