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之声/周原专栏
看过《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的人都明白,穷日子,是小人物的生存哲学,但愿它只是单纯地代表着一种简朴生活,而不同时意味着侮辱和歧视。
很小的时候,没有穷的概念,只知道饿。饿,不等于穷,娘的奶水反正有的是。后来很模糊地感到好像缺少一点什么东西,就是别人有了而我没有。这种感觉一是来源于父亲从城里带回来的那些好吃的糖果,家里没有,母亲也做不出来。还有来源于邻里伙伴,他们经常有漂亮的衣服和玩具,而我穿着哥哥穿剩的补丁衣服,玩具就是门前的那堆泥巴,整日捏来捏去。当时只是感觉酸酸的,并不知道这就是穷。我上学的第一天,父亲给我上了第一堂课:你是个穷孩子,要好好读书。可我当时并不知道“穷”到底意味着什么,反正读书是忘了,整日跟小伙伴们在野地里疯狂。穷,原来是如此快乐。
慢慢地长大了,父亲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母亲的话一天比一天少,家里已经很少有欢笑,也极少买菜了,老感觉吃不饱,直盼着过年做些好吃的。当时贫富并没有太大的差距,穷,只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灰色的记忆,并没有太多的痛苦。还是在初中时,那是1987年的事了,班里一个女同学,居然骑着一辆红色的轻便摩托车来上学,同学们的大脑一下子被彻底激活,嗷嗷大叫:家里真是有钱,立刻对这位不扎眼的丫头片子刮目相看,我也第一次对自己没有自行车感到难堪。须知,我父亲才刚买了辆“永久”,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那一次,我真正有了穷的感觉,也长了穷志气,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一阶段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穷,就是憋了一口气。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才发现,自己不是个挣钱的料,乖了很多,也没那么大的气了,看人也顺眼了许多。原来,穷,是一种命。这也得到了白云观算命先生的确认。做不了官,挣不了钱,出头无望,只能写点文章,混口饭吃,了此残生。后得知金庸、琼瑶之类也是笔杆子出身,居然点墨成金,挣得亿万家产,令本人拍案而起,忿忿然不可终日。被老婆教导数日,安抚数月,这才没豁出去玩命。告诫同仁们,国情不同,稍安勿躁。这一时期,穷,是一种痛苦的挣扎。
有了孩子的第一天,生存成了第一要务,再不敢有太多的非分之想。按成分划分,家里也算小康了。可我心理很清楚,时刻提醒自己不属于富裕的那一类,差距太大了,这辈子赶不上。记得柳传志说过,既然改变不了环境,就得适应环境,但绝不做环境的牺牲品。穷面貌,我是翻不了身了,战胜穷的方法,还是有的。钱多并不是唯一的手段,如果穷是一种感觉。我积极调整穷极心态,培养家庭服务技能,厨艺、家庭医疗、美容美发、按摩等,我一一习得,家人足不出户便可享受贵宾级服务。制作家庭收支明细表,严格执行家庭预算方案——其实这只是一种伎俩。我还把预算外资金设立了家庭小金库,他们一无所知,在感觉日子很吃紧的时候,突然安排一顿大餐,令他们惊喜。该感觉可持续一周,家里一片阳光。我时时开展家庭伦理教育,倡导互助互爱,团结和睦,婆媳、邻里关系其乐融融。
原来,穷,是一种艺术。
看过《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的人都明白,穷日子,是小人物的生存哲学,是一种智慧的抗争,也是一种无望的抗争。穷,使他们找到了恭顺的幸福。如果穷只是单纯的指一种简朴生活,那么,它确实是一种艺术。如果穷还代表着侮辱和歧视,那么内心的期盼和反抗会难以遏制。人,必须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