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者庄东辰之死

　　面对登山组织工作中的诸多漏洞，庄东辰曾调侃说，中国的商业登山活动与股市一样，要搭上几条命才会警醒世人。没想到玩笑竟一语成谶

　　5月5日，阴天。巍峨的启孜峰隐没在乌云里。一支由11名业余登山队员组成的队伍，在下撤到海拔4970米时驻足哀悼，就在前一天，他们的伙伴、50岁的盛万投资顾问有限公司董事长庄东辰博士在这里遇难。

　　老庄之死

　　时隔数日，谈起老庄的死亡，同行的登山队员仍觉得十分蹊跷。第一批登顶的队员牟正蓬回忆说，虽然老庄是队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但感觉上，他身手矫健。因为曾登顶海拔5454米的四川省四姑娘山二峰和非洲最高峰海拔5895米的乞力马扎罗峰，老庄在队中是经验老到的队员。对于死于高山反应的说法，牟正蓬表示，他们每个人都有高山反应，从老庄当时的症状来看，情况并不严重。老庄提前下撤时，大家都觉得，既然往下走了，他应该就没事了。

　　庄东辰的好友、《证券市场周刊》主编方泉的日记也印证了这一点，他在日记中写道：

　　5月4日上午10点，孙斌叫起老庄吃早饭，老庄正常地穿衣、穿须用力很大的雪靴。老庄喝了一大碗稀饭，大家奚落老庄岁数不饶人，他还反过来讽刺对方急着下山是否另有企图。但老庄青紫的嘴唇和不住地喘气还是让大家不放心，队友张颖拿出一盒速效救心丸让老庄吃。

　　这也充分说明，从那天早上的情况来看，老庄的高原反应并不是很严重。

　　据队员介绍，这次的领队孙斌是国家登山队的队员，有非常丰富的高山经验，也很有责任心。就是他，第一个敏锐地发现老庄的异样。

　　方泉日记上也清楚地记载着，在大约10点20分左右，孙斌见老庄又坐着打瞌睡，就去问他：“营地多高？”老庄答：“5800米(事实上是5400米)。”孙斌又问：“昨天几点出发的？”老庄答：“9点(事实上5点)。”于是，孙斌让老庄独自走回帐篷，发现老庄弧形挪步，不辨方向，即判断老庄患了脑水肿。

　　他立即找来帮手，让老庄躺进高压增氧舱，用20分钟把气压下降1400米，再用20分钟把气压回升1400米，其间不断地与仓内老庄对话，对海拔表。40分钟后老庄出来，已能够敏捷地穿鞋。随后，老庄由两名高山协作护送下撤。但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老庄在下撤过程中不断呕吐，最后倒在离大本营只有600米的山坡上。

　　之后，有一些队友对是否该服用速效救心丸及进入高压氧舱的时间是否正确提出质疑，网上甚至传出老庄有心脏病。

　　对此，记者特意请教了华山医院神经外科的吴劲松博士，同样爱好登山的吴博士在仔细了解事实后，明确表示营救程序没有问题。根据他的经验判断，老庄死于脑水肿的可能性比较大。

　　同时，老庄的哥哥，尚在拉萨处理老庄后事的庄东宁很愤怒地向记者表示，我弟弟从来没有得过心脏病，老庄的家人、同事和朋友都对网上的传言非常诧异。

　　谁来负责

　　说起老庄的去世，山友王玉昆十分悲愤。他告诉记者，这次启孜峰登山活动是由中国登山协会主办，他们都是在北京极度体验网站上了解到活动的情况。队员4月29日到达拉萨时便交付费金，并与西藏圣山探险公司签订协议书，后来才知道该公司属西藏登山学校。应该说，这是一次纯粹商业性质的登山活动。他表示，既然签了约，就有了甲方和乙方，大家都应该负相应的责任和义务。

　　王玉昆认为，这次的组织方，至少有三个地方是违反登山管理有关条例的。首先，所有的队员都没有接受正规的体检；其次，没有随队的队医；再次，通讯设备极不完善。他们在登顶后，都无法与领队取得联络，当时一起登顶的教练告诉他们，是电池冻坏了。

　　记者了解到，参加这次登山活动的12个业余登山队员，没有一个人被安排或告知有参加体检的必要。之前，也没有计划地进行登山知识和技能训练，队医与地面医院也缺乏联系。

　　国际一级登山运动员、国家登山协会培训部教练董曙明直言，中国的登山管理还在初级阶段，管理的确不够严格。但他自己带队上山，一般都会配置3名队医随团。因为登山毕竟是一项高危运动项目，有医术的医生不一定有体力，有体力有医术的，也很难保证在几千米的高空，仍然有清晰的判断能力。对这次登山活动中没有配置队医的情况，他表示难以理解。

　　多次参加探险活动的牟正蓬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她告诉记者，没想到交了那么多钱，但组织方却连队医和卫星电话这些基本的、必要的条件都没有提供。启孜峰离拉萨只有110公里，如果有良好的医疗保障，老庄也许不会死。曾登过启孜山的吴劲松博士也回忆道，以那里的交通情况，救护车完全可以开到4300米的大本营。

　　王玉昆告诉记者，刚开始自己家人并不同意他去参加这个活动，但他以国家登山队的技术力量非常有保障等理由说服了他们。当他到达拉萨，发现组织工作中越来越多的漏洞时，还曾和老庄交换意见，当时老庄调侃说：中国的商业登山活动，和股市一样，都要搭上几条命，才会警醒世人。令他痛心的是，这句玩笑话竟然一语成谶。登山家、万科董事长王石曾经出版过一本书《生命在高处》。对那些正在和准备向高处登攀的企业家、经理人和登山爱好者来说，愿他们有更充分全面的准备，愿中国的商业登山活动得到更好的硬件与软件的支撑。插图/苏益 本报记者 施贝遐 发自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