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特约记者张伟靖/上海报道

　　扭曲的汇率价格已经引发了资源的错误配置

　　对汇率问题，央行和外管局近期三缄其口。不过，在4月24日的博鳌亚洲论坛上，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和国家外汇管理局副局长魏本华打破了沉默。魏本华表示，仍未做好人民币升值准备。

　　魏本华同时否认了目前市场内广为流传的今年下半年或明年上半年人民币升值的说法。他称，人民币汇率即使升，也不会超过10%，并不能解决某些国家的贸易赤字问题。

　　人民币汇率问题被称为2005年全球最大谜团之一。在近期铁矿石、石油等生产要素国际市场价格上涨的冲击下，中国国内要求人民币升值的呼声也开始高涨。

　　自温家宝总理提出中国可能会“出其不意”地出台汇率改革措施以来，人民币汇率问题就再次处于中国乃至世界舆论的风暴眼。

　　一对夫妻的喜忧

　　李薇最近有点烦。作为一家南美知名品牌服装公司在中国的代理，李薇的工作就是在国内寻找面料及服装加工厂,由他们生产出符合品牌要求的服装，然后销往国外。

　　李薇告诉《瞭望东方周刊》，“最近有几家供应商先后提出，现在的报价只能保证做到5月份，6月之后的价格还不确定，因为他们认为人民币可能要升值。”

　　李薇说，假如一件衬衫报价4美元，若以1美元兑换8.28人民币来计算，相当于33.12元，假如人民币升值，供应商要得到同样数额人民币的话，报价肯定要超过4美元。

　　凑巧的是，李薇的先生周伟近两天也被同样的消息困扰。周伟是上海一家外企职员，前两年曾在香港工作，进入了H股市场，多年的积蓄也都成为以港元计算的资产，人民币升值的消息自然牵扯着他的神经，下一步怎么操作他还没有考虑好。

　　除了为自己的事操心，周伟夫妻俩同时为服装厂及工人们的未来担忧。

　　李薇告诉《瞭望东方周刊》：“服装业现在利润很薄，一家工人规模达七八百人的服装加工厂，每年利润能有200多万就不错了，有一笔单子出现问题就有可能发生亏损。”

　　同时，她不无担心地表示：“如果人民币真的升值，可能会使那些帮我们做加工的工人待遇变得糟糕。”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担心，对于人民币升值，两个人还真有几分期待。如果人民币真的升值，他们筹划许久的欧洲游就会便宜一些，还可以以同样的支出购买更多的国际品牌商品。

　　纺织业阵痛

　　如果人民币升值，首当其冲的受损者就是中国的出口商，尤其是那些对价格敏感的低附加值商品，其中以纺织品为最。

　　江苏阳光集团进出口公司总经理李晓波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表示：“如果人民币升值超过5％，公司就很难承受，更不要提一些生产低端产品的中小型纺织品加工企业了。而在苏南地区，这种中小加工企业已经是地方经济的支柱。”

　　东华大学纺织经济与贸易系副教授钱竞芳告诉《瞭望东方周刊》：“纺织行业已经成为容纳劳动力的主要渠道之一，在江浙很多地方，纺织行业都得到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目的就是促进剩余劳动力就业问题，人民币升值带来的最大压力就在这里。”

　　据美国海关和边境保护局初步统计数据，2005年第一季度,美国从中国进口棉制针织衬衫、棉制裤子、棉及化纤制内衣的数量激增，比去年同期分别增长1250％、1500％和300％。美国纺织品协议执行委员会（CITA）宣布，自行启动对这三类服装的特别限制措施程序。

　　钱竞芳称，尽管出口数量有了大幅度提高，但是同期利润并没有相应的增长，给美国提供了优质低价的产品，还受到质疑和制裁，国内企业的价格战已经伤及自身。

　　尽管人民币升值会给纺织行业带来阵痛，钱竞芳还是希望通过人民币汇率的改革，能够调整纺织企业出口的秩序，优胜劣汰，改变目前恶性的价格竞争局面。

　　央行内外交迫

　　3月25日，美国国会下属美中经济和安全审议委员会(USCC)再次发难，建议国会迫使美国政府向世界贸易组织提出诉讼，控告中国操纵人民币汇率。

　　USCC还敦促国会立即全面上调来自中国商品的关税，以逼迫中国在近期内将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至少大幅上调25%。

　　对一些无来由的指责，中国政府态度从来是坚决的：在人民币汇率问题上，决不会屈从外界压力，将会按有利于中国经济发展和对国际社会负责的原则、按中国自己的节奏行事。

　　值得注意的是，随着国内经济形势变化，国内要求人民币汇率调整的声音也开始逐步浮现。

　　自宏观调控以来，很多矛盾归结到人民币的汇率问题上，现有的汇率政策已经给货币政策的执行带来压力。如果汇率不动，加息效果大打折扣，甚至有可能适得其反。

　　同时，美元的疲软带动人民币名义有效汇率的贬值，从而拉高了包括原材料和消费品等进口商品的人民币价格，既侵蚀了中国企业本来就微薄的利润，也对国内通胀构成压力。

　　为了缓解由人民币汇率带来的各种压力，国家外汇管理局和中国人民银行已连续出台了一系列政策，逐步放松对外汇的管制。

　　在内外压力的共同作用下，有关人民币升不升值的讨论正在演变成何时升，升多少的问题。

　　未曾停息的争论

　　尽管官方一再表示，汇率改革主要是完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而不是简单地调整人民币汇率水平，但是，中国社科院世经所何帆博士对《瞭望东方周刊》表示，汇率制度的改革必将会带来汇率水平的调整，而目前的情况来看，调整的方向肯定是升值。

　　人民币升值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的争论一直非常激烈，争论的焦点逐步集中于两点:升值对中国出口贸易的影响会给国内经济尤其是劳动力就业问题带来多大压力，如何看待快速增长的外汇储备。

　　颐合财经副总裁王吉舟是坚决的“反升派”。他认为，人民币升值及其带来的升值预期会阻碍中国制造业的产业结构升级。一次微调或许对经济不会造成很大影响，而美国的最终要求是要人民币自由兑换，以中国目前的经济金融体系是绝对不能承受的。

　　何帆则认为，只要选择好出台时机，人民汇率调整“利大于弊”。他认为，扭曲的汇率价格已经引发了资源的错误配置，虽然使出口部门得以不断扩张，但是国内其他行业可能失去了发展机会。

　　他还指出，人民币升值对出口、就业和金融稳定带来的的影响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大。

　　何帆分析，中国的出口贸易有50%以上为加工贸易，由于人民币升值对进出口作用相反，这部分不会受到升值的影响。对于一些有竞争力的产品生产企业也能够承受升值带来的成本上升影响，只有一部分利润很薄的中小企业受到的影响比较大，因此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优胜劣汰的资源配置。

　　与“主升派”相反，李晓波提出，由于统计口径的问题，加工贸易的比例并没有那么高，升值幅度如果超过5%的话，不仅不会达到优胜劣汰的效果，优质的企业生存都面临挑战，更没有实力进行产品升级了。

　　虽然面临两难，中国政府对汇率制度的改革从未停止。两会期间温家宝总理提出人民币值调整的两个基础：第一，保持宏观经济的稳定和发展。第二，保持金融的健康运行。在这两个基础下，还要在一个“出其不意”的时机推出。

　　“出其不意”也许表明，社会上对人民币重估的投机越多，人民币就越不可能重估，而升值幅度恐怕还是要充分考虑国内出口企业的承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