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张勇
应英国文化协会邀请,记者日前到伦敦观察、报道此次英国大选。英国文化协会是负责在海外推广英国文化、提升英国形象的机构。与记者同行的有28位来自发展中国家的记者。
事实上,英国这次大选的结果并没有什么悬念。不过,记者的意外收获是走进了工党议员格兰达·杰克逊的竞选总部,连续5天跟随这位曾两度在奥斯卡封后的传奇人物,近距离观察英国是如何开展竞选活动的,有了一些切身的体验。
竞选花费不能超过2万美元
记者是带着一睹明星风采的想法去见格兰达的。格兰达是英国屈指可数的国际巨星,1970年因主演《恋爱中的女人》获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1973年凭着在《接触社会》中上佳的表现,再度在奥斯卡封后。1992年以来,格兰达一直任英国议会下院议员,现在她是工党的要员,担任过交通大臣。这次英国大选,69岁的格兰达再次披挂上阵,谋求第四次当选下院议员。
格兰达给记者的第一印象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有明星风采。年轻时的格兰达算不上是个大美人,她面部线条比较硬,有人评论说:“与其说她美丽,不如说她英俊。”如今,格兰达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步履显出老态。她经常用力地把耷拉在前额的短发甩开,从这个习惯性动作中仍能看出,她是个精力充沛、不愿服输的人。
格兰达的竞选总部是一间临时租来的办公室,40平方米左右,里面有两台电脑和几部电话。平常约有十来个志愿者帮格兰达从事与竞选相关的活动。这些志愿者不收取报酬,主要的工作是随格兰达到大街上分发宣传材料,给选民家里打电话,游说他们投格兰达的票。据介绍,自大选开始以来,不管刮风下雨,格兰达每天都要到公共场所分发传单,或到居民家里访问,然后回到竞选总部,给选民打几个小时的电话。格兰达说,英国法律规定,一名议员的竞选花费不能超过2万美元,所以凡事都要亲自动手,不能像美国议员选举那样在电视上做广告。钱花多了或做了假账,都要坐牢。
许多选民把格兰达的到访视为荣幸之事,他们想跟这位明星议员多攀谈几句。但也有人“不领情”,其中包括对格兰达心存好感的人。一位老年男子自称是格兰达的崇拜者,他说这次不能投她的票了,因为投票等于支持布莱尔继续当首相。
布莱尔政府的“造反者”
格兰达认为这次竞选的结果很难预料,每张选票都很重要。她所在的选区名为汉普斯蒂德和海依盖特。该选区的一大特点是反战情绪十分强烈,对布莱尔极不信任。格兰达说,她的选民只关心伊拉克战争和布莱尔的人品,在伊拉克发生的每一次“该死的”爆炸,都会“炸掉”她的一些选票。据格兰达统计,伊拉克战争因素使工党在该选区的支持票流失了近1/4。根据英国的选举法,英国本次大选分为646个选区,每个选区选出一名下院议员,得票最多的党组阁。
格兰达所在的选区有登记选民约7万人。她说,这个选区的居民比较多样化,曾经是保守党的地盘。
格兰达来到一户人家门前,一手拿着被雨水打湿的调查表,一手按响门铃,然后冲着对讲机大声说:“你好,我是格兰达·杰克逊,本选区的工党候选人。请问5月5日你会投谁的票呢?”门内传来一阵欢呼声,紧接着,一名矮胖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后。她显得很激动:“见到你真高兴。我当然是投工党的票,向来如此。”
格兰达在竞选中面对的难题是:如何说服那些反对布莱尔的选民投自己一票。按常识,选民投格兰达的票,就等于支持布莱尔。格兰达劝选民时说:“我反对战争,我曾要求布莱尔辞职。如果你反对布莱尔,就投我一票,把我送进议会,让我把布莱尔搞下台。”这是格兰达的竞选策略,也是政治目标。她对选民发誓,一旦当选,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布莱尔“搞掉”。有一位选民不相信格兰达,在大街上质问她:“你为什么不离开布莱尔所在的党?”格兰达说:“我加入工党的时候,布莱尔还没有出生。我怎么能因为他脱离工党?”
格兰达被视为布莱尔政府的“造反者”。在工党内部,格兰达批评的声音最大,批评伊拉克战争,指责发动这场战争是“非法的,不道德的”。1999年,格兰达辞去交通大臣职务,在党内角逐伦敦市长候选人,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让布莱尔能够听进她的意见。可惜,她的努力以失败告终。伊拉克战争开始后,她冒着在党内被边缘化的风险,在政治上与布莱尔彻底决裂。
这次大选,对格兰达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机遇。据此间媒体分析,如果工党在议会的多数席位少于60席,布莱尔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因为党内有几十个像格兰达这样的“麻烦制造者”。如果这些人一起发力作梗,布莱尔很难做到政令畅通。
“布莱尔不是发誓要干满第三任吗?”记者问。格兰达反问:“他还说能找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找到了吗?”记者又问:“如果布莱尔退出政坛后去演戏,能否成为一名好演员?”格兰达一语双关:“只会浓妆艳抹,绝对演不好戏;只有把妆卸掉,才能成为好演员。”
伊战不是“冒烟的枪”
5月6日早晨,记者打开英国广播公司网站,得知格兰达已经再次当选议员,但她的支持率比2001年下降了8.6%。同时,布莱尔创造了历史,帮助工党上演了一个“帽子戏法”,在得票率上超过撒切尔夫人的三连胜。但工党在议会下院的多数席位从上届的161席减少到现在的66席。
尽管伊拉克问题在选战的最后一周闹得沸沸扬扬,使布莱尔和工党处于巨大舆论压力的漩涡中,但事实证明,伊拉克战争因素对本次大选结果的影响是有限的,非决定性的,仅仅削弱了工党的多数优势而已。或许正如布莱尔所说的,伊拉克战争因素是“一个受潮的爆竹,而不是一杆冒烟的枪”。
和2004年美国大选差不多,英国本次大选让人们思考有关西方民主的许多话题,例如民主与和平之间的关系。当前西方流行所谓“民主和平论”,认为民主国家天生就是和平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发动战争的政治代价太大。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对外政策一般难以成为影响选票的决定性因素。尽管超过半数的英国人认为伊拉克战争是个“错误”,但这并不能阻挡布莱尔再次入主唐宁街10号。相反,主宰大选的多为对内政策。工党在教育、经济和社会保障等方面的成就,是它在大选中胜出的根本原因。这充分说明,对内实行所谓“民主政治”的国家并不必然意味着对外推行和平的政策;对外推行武力和霸权的政治家也并不一定会被选举淘汰。
这次选举暴露出英国政治的很多毛病
首先,民主并不意味着公平。英国媒体早就预测本次大选将是最不公平的一次选举。据报道,工党如果在全国得到38%的选票,就可以在议会下院占到63%的席位。
其次,工党、保守党和自由民主党每获得一个议员席位所需要的选票分别约为2.6万张、5万张和10万张。造成这种不公平的主要原因是英国的人口流动性导致社会结构的变化,而选区的划分多年不变,跟不上新的形势。当然,无论哪个党上台执政,都不愿意改变对自己有利的选区划分。
再次,选民的投票率持续下降。1997年大选,投票率超过70%,2001年只剩下59%,今年更低。不足的投票率自然使民主选举的合法性受到质疑。这也是让西方国家普遍感到头痛的难题。
记者没想到的是,“英式民主”居然会受天气的影响。投票日上午,在格兰达的竞选总部里,记者和她聊起了天。格兰达望着窗外,忽然欣喜若狂地叫了起来:“多可爱的阳光啊!”她说天气由阴转晴,会有更多的人走出家门来投票,投票率提高一般对工党有利。看记者有些怀疑,她认真地点头说:“确实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