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19日,日军侵华老兵91岁的本多立太郎跪在“七·七事变”的发生地卢沟桥上,他身旁站着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馆长王新华和《我认识的鬼子兵》作者方军。
本多作为侵华士兵1939年8月驻扎在江苏金坛县,期间,在上级命令下曾杀死一名中国军队战俘。“但是,并不能因此而说自己没有罪行,我毕竟亲手杀死了对方。”本多说,他想找到那位战俘的亲属,“当面诚心诚意地谢罪”。
本多立太郎自1986年2月开始在日本各地进行侵华战争忏悔演讲,至今已有1027次,听众累计18万人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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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岁日本老兵本多立太郎来华谢罪,以此证明“还有一个日本人希望和平” |
昨日,中国民族报社,本多立太郎和部分中日关系研究者座谈。本报记者王申摄
对话人物
本多立太郎
1914年生人,日本国北海道小撙市人。现在91岁。
1939年5月被召入伍,8月在中国江苏金坛驻防。
1941年8月回国,1943年再次应召入伍,在北千岛驻防。1945年8月日本战败,作为苏军俘虏被押送西伯利亚。1947年8月回国,1974年退休。
1986年2月开始在日本国内巡回演讲,现在已经演讲1027次。
对话动机
5月16日下午6时30分,北京金鼎轩饭店。91岁的日本侵华老兵本多立太郎,面对着3名当年中国被掳劳工,深深地鞠躬,为自己60多年前的罪行向中国人民谢罪。一位91岁的老人为何仍要来谢罪?又为何选择中国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这个时机?作为战争亲历者,他的感触又是什么?
昨日,和部分中日关系研究者座谈后,本多立太郎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今日,本多立太郎先生将离京赴沪,并造访日本部队曾经驻扎过的江苏金坛。
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表达自己的愧疚
正因为有不和谐的声音,就更应该来,来证明还有一个日本人希望和平。
新京报:你5月16日晚曾会见几个中国劳工,感觉是怎样的?
本多立太郎
(以下简称为本多):当天劳工们讲了在日本及其他一些国家的惨痛经历,我害羞得不行,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表达自己的愧疚,只是握着他们的手,我真的希望日本政府能够正式向中国人民道歉,向劳工们谢罪。
新京报:你为什么要来中国谢罪?
本多:自己在战争中犯过罪,所以要来深深地反省。
不是日本政府,也不是任何民间组织派我来的,我的举动只代表我本多立太郎———一个战争的经历者。
新京报:为何选择现在这个时机?有怎样的愿望?
本多:目前中日关系不太好,有人为我的到来担忧;但自己觉得正因为有不和谐的声音,就更应该来,来证明还有一个日本人希望和平,日本也不只有小泉一个人。
曾在战争中杀过中国人
当时是新兵,也不能反驳,就和其他人用刺刀将10个俘虏解决了。
新京报:你当时是怎么参军的?
本多:我1934年加入朝日新闻社,1939年突然接到粉色的信封,命令必须参军,不得不离开京都,回老家北海道参军。
新京报:是被迫参军的?
本多:战前日本有规定,男子到了20岁就要去当兵。
经过三个月的军事训练后出发到中国,但出发前并不知道要“到中国抢东西去”,当时对我们的教育,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绝对服从上级命令,天皇都称“上级的命令即朕命”。
新京报:你被分配到什么地方?
本多:1939年8月到了江苏省,分配到日本驻江苏省部队,一直到1941年8月,在这段时间内一直穿军服、拿着枪做警卫,与国民党及新四军发生过多次战役。
新京报:在战争中你主要做什么?
本多:武长,下士官(相当于班长)。
新京报:你在战争中杀过中国人吗?
本多:上个世纪30年代末,从金坛押送10个俘虏到南京,途中遭到袭击,有子弹射过来,军队要分散、隐蔽,于是上头命令我们把人处理掉,当时是新兵,也不能反驳,就和其他人用刺刀将10个俘虏解决了。
看到累累白骨,惭愧得抬不起头
作为亲临战场的人,我的感受是战争是不能被允许的,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新京报:战争中,你进过慰安所吗?
本多:没有,从没去过。
新京报:对于慰安妇问题怎么看?
本多:当年在江苏的金坛建有一个慰安所,慰安妇有中国、日本、韩国人,一到周日日本军队就跑去。日本陆军曾找借口说,如果当时没有慰安所,军队到外面可能会干出更多坏事,所以才建此所。
日本官方也曾说民间办的慰安所和军队没关系,实际上不可能,当时部队转移时,把慰安妇用卡车带走,因为有军队的押送,才可以运送,实际上军队对此是保护的。
新京报:对南京大屠杀,你是怎么看?
本多:日本右翼曾说,南京城当年只有20万人,屠杀了30万人是不可能的,从而想否认南京大屠杀。事实上我前几年亲自到了南京一趟进行调查,当时的守城部队30万,市民20万左右,加起来有50多万人,大屠杀30万的数字并非夸大。
不管数字是多少,大屠杀是事实,也是不允许的。
2003年5月和2005年1月,我两次到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看到累累白骨,真的是惭愧得抬不起头来。
新京报: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战争意味着什么?
本多:事情要通过战争来解决就是不对的,作为亲临战场的人,我的感受是战争是不能被允许的,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在日本做了1000多场讲座谢罪
我把日本全国各地都走遍了,在日本听我讲过战争的共有18万人。
新京报:你回国后又被派到前苏联了?
本多:1941年8月回国后,不到两年,又接到命令到了“北方四岛”,一直待到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
新京报:日本战败投降时什么心情?
本多:一方面觉得失败了,心情复杂,但同时又觉得特别高兴,因为终于可以回家了。以为从此后可以结束战争回家了,谁知又和苏军发生战斗,投降后被送到西伯利亚一个煤矿,一直待到1947年8月份返回日本。
新京报:回到日本后开始怎样的生活?
本多:回到日本后结婚、生子,找不到好的工作,就去了银行(当时大家觉得不是太好的工作),当过支店长,一直到60岁退休。
新京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战争有忏悔的心态?
本多:经过西伯利亚这两年,回国前(大约1947年)开始忏悔。
新京报:你用讲座形式来谢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本多:1986年2月份,第一次向其他人讲起战争经历,当时是跟京都邮局的50人讲,直到2004年11月份在日本秋田县一个学校的讲演,一共做了1000场讲座。2004年12月,获得日本记者同盟颁发的和平奖。
新京报:在日本国内一般什么团体邀请你去讲座?
本多:大中小学、妇女民众团体、教育组合等。
新京报:你的这些演讲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阻力和干涉?
本多:我把日本全国各地都走遍了,在日本听我讲过战争的共有18万人。我的演讲跟日本政府没有关系,也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干涉。
曾收到很多匿名恐吓信件
这次来家人也很担心,但我自己决定的事,谁也拦不住。
新京报:你每次来中国,是自费还是有经费支持?
本多:都是自费的,自己掏钱买的机票,自己赶过来。
新京报:来中国之前,家人阻止过你吗?
本多:老伴今年80岁,很支持我做这些事,不会有太多干涉。但这次来家人也很担心,但我自己决定的事,谁也拦不住。
新京报:你及你家人是否会受到右翼势力的干扰?你此次回国后会有压力吗?
本多:说句实话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情。来之前有人对我讲,去中国之前即使和中国媒体见面也不要和日本媒体见面,但见过中国媒体后,日本媒体肯定也会知道。到目前为止,我先后收到过很多莫名其妙的恐吓信件和电话,所有的这些东西都是匿名的。
有时我也想,虽然我已经91岁了,无所谓了,但不想给家里人添麻烦。
新京报:今后你打算怎么做?
本多:我来中国后听到的大家的问题和意见,回国后都要向他们转达,将大家的意见做个反馈。
不能正确面对历史,是精神上的弱者
在日本三四十岁的人对真正的日本历史不知道,十几岁的人就更不知道。
新京报:日本国内还有像你这样积极忏悔的人吗?
本多:这种人很多,很多日本老兵曾经做出了一个《不战决议》。他们以前参加过战争,不但给外国人造成了很大痛苦,也给自己国民造成了很多痛苦。老兵们做出这样一个决议,以后不再参加战争,要和世界各地的人搞好关系,为了和平。
新京报:但日本国内还有一些人不能正确面对历史。你认为他们为什么要歪曲历史?
本多:简单地说,他们是精神上的弱者,他们没有直面事实的勇气。
新京报:对于过去那段历史,日本国内知晓的情况怎样?
本多:在日本三四十岁的人对真正的日本历史不知道,十几岁的人就更不知道,日本的年轻人大多数还是为了考试而去学习,考试题也有一些问题。
新京报:你认为为了中日关系的改善,我们最基本的是需要做什么?对于年轻一代,有什么很好的方法让他们知道?
本多:最重要是交流、对话。交流的时候吵架都没关系,要更多创造交流的机会,只要坐下来,没有谈不拢的事情。
对于年轻人来讲不应该有什么困难的事情,要互相学习对方的语言进行交流,主要是对话。
采写/本报记者 申剑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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