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实
有人说,刚过去的这半个月是翻天覆地的半个月,只因为它在海峡两岸打开了一扇窗。宋楚瑜先生是推开这扇窗的当事人之一。台湾电视评论员说,宋楚瑜在台湾是一个洒脱的人,但在大陆时,他却表现得十分谨慎。的确,这样的历史关头,没有人不会不抱以特别的谨慎。在楚瑜先生结束大陆访问之际,本报特约记者对他进行了专访。
“忒有成就感”
记者:您很小就离开大陆去了台湾,时隔五十多年后才能够回来看看,在这么多年中有没有想家的感动,真的回到大陆后又有怎样的感受?
宋楚瑜(以下简称“宋”):我1949年离开大陆,56后第一次回到老家。在台湾常常想家,不过,能够直接回到家乡,尤其是看到好多老乡夹道给我鼓舞、加油,内心很温暖。这些乡亲对我的鼓励有乡情,也有期待,就是希望两岸一家亲。我能深切体会出来。
记者:您来大陆之前一定有很多设想和期待,那么九天的行程即将结束,您认为您此行是否达到了预期,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宋:离开台湾时,我们的行程安排是有层次的,先到黄帝陵,再到中山陵去致敬,然后到祖先的坟上去扫祭,是一种认祖归宗的感觉。我更重要的期待是,能够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两岸和平和沟通作出贡献。
我觉得这次最大的收获,是能够和胡锦涛总书记做面对面的深入探讨,而且达成很多共识,形成正式《会谈公报》,让两岸的问题有一个基调———确认我们大家都是一家人,都是炎黄子孙;更重要的是,对于一个中国的基本政策和原则一定不要动摇,对于反对“台独”的基本立场一定坚定。在这个前提下,去化解过去不必要的误会,进一步的相互了解,因为了解而谅解,最终达成和解。
具体的行动使我们更振奋,与胡锦涛的讨论,我们共同的一个结论,就是未来的经贸发展,尤其是“三通”,这个大家最关注的问题希望能在2006年底实现。此外,包括自由贸易区、台商利益保障、台湾学生就业等问题都有成果,套用老北京的话就是“忒有成就感”。
“把我自己做成桥”
记者:胡锦涛总书记说,历史将铭刻这次历史性的握手和历史性的会见。您认为您此次大陆之行在两岸关系进程当中会发生什么作用,它的历史定位又是什么?
宋:前些时间,世界上把台海地区列为可能爆发战争的危险地区,而经过这两次访问后,我们可以看到全世界都松了口气,两岸的中国人确实有智慧和能力来共同处理我们之间的问题,把原先很可能爆发不必要冲突变成兄弟相和,变成和平愿景。
在历史性的时刻发生这样关键性的影响,我个人认为有两个重要因素:一个是胡总书记的魄力,第二个就是台湾的“在野党”,国亲两党大家一起来处理这个问题,找回定位。因为没有任何人希望两岸发生战争。
记者:我们知道台湾岛内政治生态复杂,您这次来访也有不同的声音。是什么原因促使您义无反顾来大陆,促成你此行的动力又是什么?
宋:其实有两个最大动力。
第一是在去年年底,全世界都在关心台湾海峡。那时的“立委”选举,民进党和绿营不断放话,要制宪甚至“建国”的日程表,而大陆方面的基本立场和方向也是无法妥协的,因为这牵涉到民族团结和国家的基本核心利益。在这种情况下,两方面就会冲突起来。
至于我在这其中的角色,套用一首西方歌曲《在恶水上搭桥》(大陆有翻译为《忧愁河上的金桥》):“我愿意把我自己的身体躺下,让你走过,成为度过艰难与困苦的桥。”
台湾的执政当局让全世界,包括台湾自己内部都对他的诚信产生疑虑。我和亲民党对于反对“台独”、坚持“九二共识”和坚持和平的立场是坚定的,把我自己做成桥,作为双方互信的基础,最重要的就是让大家感受到台湾还是有诚意把这些问题稳定下来,而对于这个地区以及亚太地区也是有相当帮助的。
(第二是经贸)台湾目前的投资意愿偏低,但同时两岸之间的互利互补以及依赖程度却越来越高。如果没有大陆这个最大的市场,那么台湾已经是入超了。我们的出超是60亿美金,但是我们去年却从大陆赚了超过300亿美金。
看到很多人失业、跳楼,看到民生凋敝,而特别是投资的意愿持续低靡,为了民生的改善,我应该站出来。我在做“台湾省省长”时,曾讲:“人民之小事,乃政府之大事。”政治人物应该以生命为念,第一不希望生灵涂炭,第二对于富国利民的事情我们责无旁贷。
最重要的是“心灵相通”
记者:对于您及稍早前连战先生的来访,外电评论说,两岸的中国人正在进行建设性对话。那么,未来两岸关系应该如何走才是有建设性的,才符合两岸人民的最大利益?
宋:我觉得两个方向要加强。第一,多来往多交流;第二是慢慢建立互信关系。多来往多交流,彼此多沟通了解,避免不必要的误解。从相互了解当中建立互信。
我来的时候曾经说,大家都把焦点放在“三通”,其实最重要的是第四通:心灵相通。只要心里面通了,就会一通百通。心为什么不通?引用《心经》里面的一段话:“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故无恐惧。”如果心里面有挂碍,就会颠倒梦想。
台湾应该多了解大陆的乡亲、同胞最希望国家统一。台湾的同胞和乡亲也希望大陆上的人理解爱乡、爱土情怀并不是在搞“台独”。爱乡、爱土是理所应当,我们如果很明确表明这并不是要去搞“台独”、搞分裂,彼此都了解了以后,我相信很多的误会可以化解。这就是为什么我在清华大学演讲的时候特别强调,把台湾的故事让大陆的乡亲都了解。
记者:您如何看待台湾现在的主流民意?在您和连战先生访问大陆后,台湾民众希望看到两岸关系如何发展?
宋:事实上,台湾的主流民意不仅希望和平,也希望安定。经过50多年的隔阂之后,难免彼此有一些误会,比如大陆重大的改变和进步,台湾人不是亲身经历,并不是很清楚。
我此次和胡总书记的对话中,特别提到在北京长安街看到很多标示:“品质重于泰山,服务跨越五洲”。我们以前认为大陆的很多标示都是“政治挂帅”的,其实大陆上所强调最重要的一个是“民本”,以人民为主的概念,还有“文明”方面等等,到处都是这种情况,多了解自然就有相互间沟通。
台湾的主流民意是在维护现状的情形下,相互尊重;他们了解到,国际的现实不可能让台湾独立,所以有百分之七八十的主流民意维持现状,但是希望慢慢地适应、相互间沟通后,再进行下一步政治上的整合。
连主席和我来了以后,我觉得最大的不同不是对台湾“泛蓝”有什么重大影响,而是对“泛绿”的冲击。您看到最近有很多民调,都对“泛绿”以前对大陆的印象产生影响。
我和胡总书记这次特别谈到这个问题,强调只要回到“九二共识”和相关基本原则的基础上,相信这样的一个沟通是可以让台湾的乡亲安心的。所以连先生和我访问大陆后,海峡两岸可以说是发生了相当重大的变化。
“三通”,台湾民众最关心
记者:两岸经贸关系目前增长迅速,但台湾有些人认为两岸经贸发展会掏空台湾经济,您认为这是事实吗?以您的观察,两岸经贸关系给台湾民众带来了什么?
宋:台商到大陆投资和发展经济,他们是台湾经济的功臣,事实上他们在大陆投资的利润是台湾在享受。这是一个正常、进步的现象,但却被少数人扭曲说是掏空台湾。那种闭关自守的政策才会做这样一种不实的判断,那个是对台湾绝对不利的。
我们亲民党过去一直在说,要检讨“戒急用忍”的政策。我们公开批评李登辉的这一政策,事实证明,我们的结论是绝大多数台湾民众都希望赶快“三通”。
我们回去之后,会就《会谈公报》的相关重点持续推动。
记者:两岸“三通”,特别是直航方面,您和亲民党以后会如何加以推动?
宋:这次非常令人振奋的是,大陆方面希望2006年完成全面、直接的“三通”,这是令人鼓舞的消息。其实从今年年初春节包机以来,就开始有一些好的现象,但是很可惜的,台湾的执政当局没有很快把这种善意持续扩充。
回去之后,我们亲民党将跟国民党共同关心这些事情,利用我们在“立法院”多数席位所形成的民意,来对执政当局进行相当程度的监督和影响。
毕竟“三通”这个事情是台湾民众最关心的议题,是关系台湾未来经济发展非常重要的环节。我们看到,中国大陆和“东协”(东盟)10加1关系处理好之后,如果台湾的成本持续增加,而又没有自由贸易的相关优惠,台湾不仅会被边缘化,还会对其竞争力产生重大冲击和损害。所以“三通”是一个基本条件。
“向历史负责”
记者:去年11月台湾“立法委员”选举后,岛内泛蓝合作出现了一些变数。请问您对未来泛蓝合作的前景如何预期?
宋:事实上,泛蓝阵营最重要就是国民党和亲民党。这两个党在大是大非的国家认同的基本问题上,是一致的。但是,在选举竞争中,我们也还存在着一些不同的见解,我不愿意在这里对我们战略伙伴的国民党作任何批评,但希望我们和国民党是战略伙伴关系,是一个合作而不合并的关系,让亲民党能监督国民党持续改革、不走回头路。
我们也一直说,如果国民党把这些问题都处理好了,把这些包袱卸下之后,我们也曾经公开说过,不排除和他们合并,还叫中国国民党。但是我们不希望这些老包袱还摆在那,这是我们的基本立场。我们是“亲”还要胜于蓝,我们之间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在反“台独”、反黑金等问题上,我们将继续合作;至于政党之间的竞争,那是难免的。
记者:您在演讲中说,您是一个有历史观的人,我想了解在未来两岸关系发展的历史中,您本人和亲民党是如何定位的?您说您在这次访问中有遗憾,有什么遗憾?
宋:我先答复一个简单的问题,遗憾的是时间太短,才九天,五十多年想去的地方不是九天能完成的。好想去看长城和故宫,但是没有时间。
但是我是个有历史观的人,我的定位就是要向历史负责,在关键的时刻做关键的决定,做关键性的推动。我们觉得亲民党这次率先提出两岸要和解,破解“台独”一些非常不合理的需求,用很柔性而又有坚定立场的方式去做化解,把原来极端的部分,拉回到中间的路线,虽然他们的标题不一样,实质上他们已经在向中间靠了。
未来,我们如何落实,一方面我们希望在“立法院”产生监督和推动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把《两岸和平法》法制化。当然在此过程中与国民党结成战略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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