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北京5月23日电 题:追寻青藏的梦——珠峰科考故事
新华社记者 李斌、张宗堂、吴晶晶
成功登顶,并将觇标竖立在地球之巅……珠峰测高和科考正紧锣密鼓进行。
通过科学家的讲述,我们也许可以感受到在这片神秘与梦想并存的高原上,在数十年青藏高原科考过程中,曾经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或者温情有趣的故事。
8小时下降100米:秦大河珠峰获救记
讲述者:王维,时任中挪珠峰科考队副队长
1993年7月,中挪联合西藏珠峰科考队到达珠峰。7月9日晚上,在海拔6100米的地方,队长秦大河(现中国气象局局长)出现了强烈高山反应,出现了幻觉和昏迷。他患上了最凶险的高山病——脑水肿。这种病轻者可给患者造成痴呆、瘫痪等后遗症,重者则在短期内死亡。
人命关天!科考队立刻派出救援人员,并向一支美国登山队求助,队长约翰立即同意参加救援,并准备了橡皮加压仓和抗高山性水肿病的特效注射剂。
当救援人员登上东绒布冰川的宿营地,已是11日凌晨,此时秦大河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强烈的头疼和幻觉让他一次次撕开自己的衣服。约翰立刻给秦大河注射了特效注射剂,再将他放入橡皮加压舱打气加压,进行增氧抢救。躁动的秦大河三天来第一次平静下来。
下山的道路异常艰难,担架只能一厘米一厘米地向下挪,8个小时才下降了100米。约翰先后给秦大河注射了6针特效高原抗水肿药。在前几次打完针后,约翰都是把一次性注射器随手扔掉,而后两次他则把针管收了起来。同行的侯书贵问他为什么,约翰说:“一般脑水肿病人两针就见效,可他注射6针都没反应,他可能快不行了,救下去也可能是一个废人。最后这两个针管就作为我营救过他的一个纪念吧。现在秦只能靠自己了!”
一路上,秦大河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不时说胡话。小侯就不停地摇动秦大河,摇不醒就打他的脸,并不停地和他讲话。秦大河用哀求口吻说:“求求你们,让我睡吧,我太累了,坚持不了了,你们让我睡吧。”这时候,小侯和约翰都在秦大河耳边喊:“你看一看,你旁边的这些人都是为了你在这里坚持着,你如果放弃了,你对得起他们吗?”秦大河泪流满面,他和大家一样,在拼命抗争,和死神抗争。
秦大河被连夜送往400公里外的医院。经抢救脱险,并且一点后遗症也没有留下,创造了高山救险的奇迹。
在“生命禁区”钻取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冰芯
讲述者: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所长姚檀栋
1997年8月,中国科学院兰州冰川冻土研究所组织的五国联合希夏邦马峰冰芯科学考察队,在海拔7000米以上的极高山区,连续工作40天,成功钻取了共480米长、5吨重的3根冰芯。
我们选择了希夏邦马峰达索普冰川上海拔7000米的西冰雪大平台作为钻取地点。在生命的禁区里连续工作40天是史无前例的,高山反应时刻威胁着我们,头疼、恶心、脸发肿是家常便饭;嘴唇溃烂翻肿,就连吸气也是钻心的疼;睡觉时上下嘴唇粘在一起,醒来后只能用舌头慢慢顶开,顶得满嘴出血。
为保证足够的工作时间,队员分组轮换住在工作现场,肉类等高热量的食品只能留给工作队员。在这里按航空发电机指标专门设计的发电机也产生了严重高原反应,每次启动都要轮番拉五六个回合,每次拉下来大家都倒在雪地上,连气都喘不上来。
为了防止冰芯污染,要对冰芯进行严格封装,并保证次序不乱。随着深度的变化,每提出一钻,还要清理钻头、调整刀片。我们还在雪地上挖了一个2米多深的倒梯形雪坑作为临时冰库存放待运的冰芯。
运输冰芯是一项更为艰巨的任务。为了防止冰芯融化,只能在傍晚气温较低的时候运。在冰塔冰裂区,四五十公斤重的冰芯只能靠人背着,一不小心就会冰毁人伤。危险处宁可让人摔跟头,也要保住冰芯。
百般小心地运送到海拔5800米大本营,往下就是牦牛驮运了。可牦牛根本不管冰芯有多贵重,钻到大石头空隙中乱撞。没走几步,箱子掉了,牦牛也跑到前面去了。大家抬着冰样箱往前追,在海拔5500米至5900米,谁有这么大的力气,能经得起如此折腾?几十头牦牛,接二连三地掉,满山坡的冰样箱,大家只有不停地抬,不停地绑。在深山里摸了大半夜,直到凌晨四五点才送到转运基地。
地热泉喷发:手和脸被烫红了
讲述者:中国科学院章铭陶研究员
喜马拉雅山和冈底斯山之间,东西横亘2000千米,是地热活动最强烈的地带。这里不仅有人们熟悉的温泉和热泉,更有活动激烈的水热爆炸、间歇喷泉、喷气孔、沸泉和沸喷泉等。在这片素以高处不胜寒著称的秘境里,大自然竟然把皑皑白雪和融融热流令人难以置信地兼容并蓄。
1975年7月,我们来到了塔各加热水区。这里有四个间歇喷泉口,都分布在一座高达15至30米的泉华台地上。泉华台地上还有上百处沸泉、热水塘、热泉、喷汽孔等各种类型水热活动。当看到不断勃然升起的喷泉汽水柱,倾听泉口发出的阵阵咆哮,感受到大地似乎正是通过这里来呼吸和吞吐的。
间歇泉的喷发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规律,当喷发高潮来临的时候,汽水柱由低渐高,可喷发至10米,然后呈现下降和再回升的反复,最后缩回泉口。
当天我们赶上了一次令人难忘的特大喷发:伴随着令人震撼的吼声,汽水蓦然从泉口冲出,立即膨胀成直径达两米以上的汽水柱,喷射高度达20米,柱顶的蒸汽翻滚腾跃直指蓝天,景象蔚为壮观。紧接着一股热雨从晴空倾落,泼洒在来不及躲避的人们身上。透过迷茫的水雾,只见一条七彩缤纷的虹霞凌空出世。正当我们的兴致随着耸入云天的气浪达到高潮时,汽水柱开始回落,经过几度反复缩回泉口,一轮惊心动魄的喷发销声匿迹,大地又恢复了沉寂。
就在这次大喷发中,我们抢测温度,测温仪的探头屡次为强大的汽水流从泉口掷出,尽管穿了雨衣和雨靴,在茫茫的热雨中,队员们的手和脸还是被烫红了,也没有能测到最大喷发时汽水流的温度。
“歪打正着”发现缺翅目昆虫
讲述者:中国科学院黄复生研究员
喜马拉雅山是一个神奇的昆虫王国,昆虫的形态特征和生活习性可谓千奇百怪、多姿多彩。当我加入青藏高原科考队时,许多昆虫学界的前辈寄予了厚望,希望我能在青藏高原边缘地区找到那些珍稀的昆虫类群,特别是要填补蛩蠊目昆虫的空白。
从察隅洞穹出发向南走过察隅河东西支交汇处,正当我在林间跋涉采集时,一巨大岩石挡住去路,岩石旁边斜靠着一根半朽的风折木,上面长满了青苔。我习惯地抽出猎刀,在风折木上连砍几刀,撬开风折木,突然发现一群奇怪的昆虫,有白色的,有深色的,有大的,也有小的,惊动后四处奔跑逃窜,躲的躲,藏的藏,奔跑十分迅速,瞬间跑的无影无踪。
从外表看可以断定,这绝非一般的昆虫,是比蛩蠊还要特殊的昆虫。我一时间也想不起它该属于何类,但左手仍扶着刚刚撬开的风折木不敢松手。我从腰带上取出盛满酒精的小瓶,用嘴咬开瓶塞,迅速沿撬开的树干浇注,随后用小镊子、毛笔顺着小虫逃逸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探寻,终于找到了几个被酒精固定的小精灵。我急忙在放大镜下观察,见到其有触角9节,胸部无翅,足的腿节发达,跗节2节,尾须仅1节并丛生长短不一的刚毛。我脑子里顿时产生一个念头:“莫非是缺翅虫!”我站在那里,又在放大镜下看了许久,千真万确,就是缺翅虫!
我当时异常兴奋,这是意外的收获,原来根本没有想到能采到这类昆虫。这类昆虫太珍稀了,而且是典型的热带昆虫,主要分布于赤道附近,在这样高纬度下能采到这种昆虫,岂不怪哉。我国以前不仅没有发现过缺翅虫的分布,连标本都没有收藏,它为我们在昆虫纲三十多个目中填补了一个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