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就《欧盟宪法条约》举行历史性全民公决

　　“是”或“不”：影响欧洲统一进程

　　法国29日就是否批准《欧盟宪法条约》问题举行了一次历史性的全民公决。选票上的“是”与“不”两个小小选项将对欧洲统一进程产生重大影响。用法国左翼报纸《解放报》当天头版头条的大字标题来说就是，现在，“欧洲处于成败关头”。

　　当地时间29日上午8时(北京时间29日下午2时)，法国本土各地的投票站同时开放。法国人通常不习惯早起参加投票，因此在早晨投票开始后，在巴黎市中心的几个投票站外只有10多人在排队等待。

　　在穿越巴黎市区的塞纳河左岸一些街道，地上随处可见呼吁支持《欧盟宪法条约》的传单。“星期日，请在投票前三思，”传单上写道。

　　在大多数地区，投票时间截止至当天晚上8时(北京时间30日凌晨2时)。但首都巴黎和里昂两地的投票截止时间是晚上10时(北京时间30日凌晨4时)。

　　在选民投票后对他们进行的投票情况调查结果预计将在全部投票结束后在电视中公布。官方的预计结果可能将在晚上11时(北京时间30日凌晨5时)公布。

　　在全民公决开始前进行的最新民意调查表明，反对阵营仍然占有优势。不过，还有大约五分之一的选民没有拿定主意，他们在最后关头的选择将成为此次公投的关键。

　　“如果法国否决，这对(欧盟宪法)条约是一个沉重打击，接着荷兰也否决了，那么我认为，这个条约实际上就已经死亡了，”设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的欧洲政策中心分析家约翰·帕尔默说，“接下来的危险就是，我们会进入一个僵持期，可能有两三年或者更长时间，直到法国和其他一些重要国家举行新的选举。”

　　赵卓昀　新华社供本报特稿

　　观察

　　公决凸显法国民族特性

　　在欧洲，有个传说流传很广:“上帝创造万物，把世界上最好的自然条件给了法国，后来觉得这对其他国家不公，便在这片土地上创造了法国人。”

　　在促进欧洲一体化的《欧盟宪法条约》因法国“5·29”公投而陷入危机之际，欧洲民众再次热烈谈论起那句古老名言:“法国国家不错，有问题的是法国人。”

　　“新国家主义”是法国人主流思想

　　“新国家主义”正在法国抬头。这一主义的集中表现是法国人希望得到欧洲统一带来的所有好处，但不想付出任何代价

　　欧洲国家以前从未想到过，那么多法国人会反对《欧盟宪法条约》。正当一些小国谈论欧宪条约给予法国太多好处之时，“蔫有主意”的法国人却酝酿着在即将举行的全民公决中否决这一条约，以进一步维护法国利益。

　　欧洲各国民众不明白的是，多年来法国大力敦促其他国家接受欧洲统一设想，而现在法国人却打算在“5·29”公投中否决他们的前总统德斯坦亲自发起并草拟的《欧盟宪法条约》。面对这一“怪现象”，舆论得出的结论是:“新国家主义”正在法国抬头。这一主义的集中表现是法国人希望得到欧洲统一带来的所有好处，但不想付出任何代价。

　　调查显示，84％的法国人参与了有关欧盟宪法的辩论，超过以往对总统选举的关心。辩论甚至激烈到导致朋友反目、家庭不和的地步。辩论的实质问题只有一个:批准《欧盟宪法条约》是否能给法国带来好处？

　　不少法国人认为，《欧盟宪法条约》是欧洲从经济一体化向政治一体化演变的标志。法国在经济一体化初期曾获得不少实惠，但欧盟扩大太快，政治一体化进程迫使欧盟经济政策向新入盟的穷国倾斜，法国老百姓得到的实惠因此变得越来越少。

　　由于欧盟扩大确实在某种程度上造成诸如非法移民增加、失业率增高、企业外迁等现象，许多法国人据此认为欧宪条约损害了法国利益。欧洲舆论认为，正是追求短期经济利益的心理造就了法国人“新国家主义”思想。

　　“一点亏都不吃”是法国人习惯

　　曾有精通汉语的法国人用中国俗语“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来形容法国同胞。此话虽有“过分”之嫌，但也说明法国人“难缠”连本国人都表认同

　　法国前总理巴拉迪尔日前说了一句肺腑之言:“在欧洲各国中，法国人出工最晚、收工最早、假期最多，但他们还老是不满意。”

　　巴拉迪尔的话引起了欧洲不少国家领导人共鸣。从法国前总统德斯坦到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从德国总理施罗德到波兰总统克瓦希涅夫斯基，他们纷纷向法国民众指出，《欧盟宪法条约》深受法国国家意志影响，极大维护了法国人利益。

　　现实情况是，将近半数法国人不为这些话所动。虽然不少人承认《欧盟宪法条约》照顾到了法国利益，但他们认为这种照顾“远远不够”。

　　将近3个月来，许多质疑《欧盟宪法》的“疑欧派”代表人物公开发表讲话，认为法国如果批准《欧盟宪法条约》，只会引来波兰管道工(东欧廉价劳动力代表)、分散欧盟农业补贴并丧失法兰西民族特性。虽然大部分法国政治精英都认为这些代价与法国在欧盟一体化中得到的好处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但仍有很多人认为不该接受这样的损失。

　　在这种“不吃亏”情绪占统治地位情况下，鼓吹极端民族主义和种族主义的极右势力在法国大行其道。臭名昭著的极右派领导人勒庞提出了一句著名口号“法国人优先”。虽然“人人平等”之类的辞藻仍然挂在法国人嘴边，但勒庞的极右言论在法国却很有市场。在失业率居高不下的时候，“把外国人都赶走”竟一度成为时髦话语。

　　“不给政府面子”是法国人传统

　　不管政府的决策对或不对，总有一些人以游行或罢工来加以回应。时至今日，游行和罢工已经成为法国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如果法国民众否决《欧盟宪法条约》，法国政府无疑将处于最尴尬境地。

　　从戴高乐到德斯坦，从密特朗到希拉克，法国第五共和国历任领导人均不遗余力地促成欧洲联合。但令法国政府头痛的是，法国民众似乎总爱跟政府作对，他们不管否决《欧盟宪法条约》是否会使法国的影响力受损，他们只看重自己的眼前利益是否得到维护。

　　“不给政府面子”已经成为法国人一大“传统”。不管政府的决策对或不对，总有一些人以游行或罢工来加以回应。时至今日，游行和罢工已经成为法国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在这种大环境下，政府总理在法国被视为“最不好干的工作”。据统计，法国是二战后欧洲政府更迭最频繁的国家之一，其中大部分内阁改组都是迫于民众压力。

　　曾有法国媒体指出，别说《欧盟宪法条约》多少需要法国作出一定妥协，即便是向老年人献爱心或支持巴黎申办奥运会这样利国利民的好事，只要能“拿政府一把”，法国人照样反对不误，完全不管外国人如何看待。

　　因此，如果《欧盟宪法条约》最后未获通过，法国政府应当不会奇怪。

　　“没有大局观”是法国人局限

　　是否通过《欧盟宪法条约》不仅事关法国人利益，也关系到法国在欧盟的地位、作用以及欧盟发展前景。令欧洲各国遗憾的是，法国人恰恰缺少这种大局观

　　前不久发生的两件看似并不相关的事，就是法国人缺少大局观的明证。

　　2003年仲夏，数万法国老年人因缺少照顾而中暑死亡，这一事件引起法国民众高度关注。为在经济上帮助老年人，法国政府确定取消今年5月16日“圣灵降临节”休假，希望法国人以这一天工作所得向老年人献爱心。这原本是件大好事，但偏有众多法国人不愿损失一天假期，于是工厂罢工、商店罢市、学校罢课，着实给了政府一个教训。一些工会领导人公然表示，这一天人们没有休假的权利，但他们有游行和罢工的权利。也正是因为法国政府坚持“圣灵降临节”继续工作，原本倾向于支持《欧盟宪法条约》的民意此后转向。

　　国际奥委会评估小组今年3月9日来到巴黎，对巴黎奥申准备工作进行全面评估。巴黎申奥事关法国荣誉，但法国人不管这些。由于政府没有满足他们“提高工资”和“缩短工作时间”的要求，一些人便在工会组织下于3月9日举行全国大罢工，令巴黎市政府难堪不已。

　　为给巴黎挽回颜面，巴黎市长德拉诺埃只得强颜欢笑地表示:“全国罢工其实对巴黎申奥是件好事，因为它至少向国际奥委会评估小组证明，即使在大罢工情况下巴黎仍然运行正常。”

　　“形象不佳”是法国人永远的痛

　　欧洲人现在评价法国人时基本不用好词，法国人在他们心目中基本是“疯狂开车”、“不懂客户服务”、“沉醉于食色”和“缺乏幽默感”的代名词

　　由于对法国人的个性早有耳闻，欧盟和欧盟其他成员国领导人日前纷纷来到法国，或发表公告，或深入民间，试图劝告法国人看清欧洲发展大方向，要求法国人以实际行动证明与欧洲其他民族团结、友爱的信念。

　　但是，法国人不吃这一套，他们依然我行我素。多项民意测验结果显示，反对《欧盟宪法条约》的法国人并没有因此而减少。

　　这一下可惹恼了欧洲各国民众。越来越多的欧洲其他国家民众认为，法国人已经毁坏了自身形象。法国政治学教授奥利维耶·克劳顿和记者若泽—曼努埃尔·拉马克日前公布的一份名为《法国人为何是星球上最差同伴》的报告显示，欧洲人现在评价法国人时基本不用好词，法国人在他们心目中基本是“疯狂开车”、“不懂客户服务”、“沉醉于食色”和“缺乏幽默感”的代名词。

　　报告说，在德国人看来，法国人“狂妄、草率而且轻佻”。荷兰人则以“焦躁、多嘴和肤浅”描述法国人。西班牙人认为法国人“高傲、冷漠、自负和无礼”。葡萄牙人认为他们“喜欢说教”。在意大利，法国人被视为“势利、自大、好色、自以为是和自我陶醉”的人群。而在希腊人眼中，法国人“不易接近而且自私自利”。以宽容著称的瑞典人也认为法国人“无组织”。

　　陈俊侠　新华社供本报特稿

　　影响

　　法政坛要地震

　　这次全民公决的结果不可避免地会对法国政坛产生影响，首当其冲的就是总统、总理等几个头面人物。

　　总统希拉克:或受沉重打击

　　现年72岁的希拉克1995年当选法国总统，现在正处在第2个任期内。为支持《欧盟宪法条约》，他可以说是押上了不小的政治赌注。由于法国民众在欧盟宪法问题上的意见分歧，希拉克的支持率已经有所下降。如果此次全民公决以反对阵营的胜利而告终，那对希拉克无疑将是一个沉重打击。如果他还希望在2007年任期届满后继续连任，那这次的失利就很可能是他的一个包袱。不过，他已经声明，即使全民公决否决了《欧盟宪法条约》，他也不会辞职。

　　总理拉法兰:下台几成定局

　　如果说希拉克的受欢迎程度现在只是有所下降的话，那么身为总理的拉法兰在法国已经可以称为是“不受欢迎的人”。民意调查显示，他的支持率只有20％左右。

　　甚至一些支持《欧盟宪法条约》的人士也建议拉法兰不要参加此次全民公决前的拉票活动，以免他“帮倒忙”。一些反对阵营的人则想利用这次全民公决的机会把拉法兰拉下马。现在舆论普遍认为，无论此次投票结果如何，这位总理的下台已成定局。

　　现年57岁的拉法兰于2002年5月6日被任命为总理。他上任以来，始终未能解决失业问题，现在法国的失业率高达10％。他所推行的一系列社会改革也招来了强烈批评，使他进一步成为众矢之的。

　　内政部长德维尔潘:可能接任总理

　　内政和国内治安部长多米尼克·德维尔潘:这位引人注目的前外交部长一向以其口才与雄辩而闻名，在法国与美国就对伊拉克动武问题产生的外交争端中就曾展现了他的能力。即使在被调任为内政部长后，他也还是保持了一贯的高姿态。

　　作为一名诗人和出版过5本书的作家，德维尔潘现在被认为是接替拉法兰职位的可能人选之一。但对他不利的一点是，他从来没有通过竞选赢得过职位。而且，他还有一个相当强劲的对手——执政的法国人民运动联盟主席、国民议会议员尼古拉·萨尔科齐。

　　在野社会党:内部严惩分裂

　　社会党:在野的社会党高层在《欧盟宪法条约》问题上产生了严重分歧。尽管该党通过投票决定支持欧盟宪法，但以该党二号人物、前总理洛朗·法比尤斯为首的一部分人坚决地站到了反对者一边。在社会党希望于2007年大选中东山再起的情况下，这样严重的内部分裂会令他们付出不小的代价，同样也会对法国政坛产生重大影响。

　　赵卓昀

　　各国各怀心思

　　这次投票的对象是旨在推动欧洲统一进程的《欧盟宪法条约》，因此如果法国否决了该宪法条约，其影响范围不可能仅仅局限于法国国内。欧洲各国，包括欧盟和非欧盟国家，都将不同程度地受到波及。

　　英国:布莱尔有忧有喜

　　在这个与法国一水之隔的邻邦，首相托尼·布莱尔现在对于法国人的选择相当关注。如果法国选择了“不”，那一直在争取英国民众支持该宪法条约的布莱尔不免会感到尴尬。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在法国开了这个头之后，即使英国今后举行的全民公决否决了《欧盟宪法条约》，布莱尔也不用感到太大压力。如此看来，他可能会在暗地里感到松了口气。而英国外交部甚至已经放出风声，如果法国没有通过《欧盟宪法条约》，英国可能准备放弃举行全民公决。这就直接为布莱尔去除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法国总统希拉克将在法国全民公决结束后发表电视讲话。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将呼吁其他国家继续推进批准《欧盟宪法条约》的进程。

　　但英国《泰晤士报》说，英国外交部官员认为，希拉克此举目的是推卸责任。“希拉克会试图推卸这次失败的责任，敦促其他国家继续批准(《欧盟宪法条约》)，因为他不想承担导致这一宪法流产的责任，”一名不愿公开姓名的官员说，“我们现在并不真的希望为了挽回他(希拉克)的面子而去尽全力争取(英国选民)。”

　　德国:不愿进程遇挫折

　　与法国一样，德国是《欧盟宪法条约》的坚定支持者。根据《欧盟宪法条约》，德国未来在欧盟内部可以获得比现在更大的投票权重。但法国如果否决了该宪法条约，这一对德国有利的新投票决策体系能否付诸实施就将成为疑问。

　　在1990年统一后，德国政府一直希望通过推动欧洲一体化进程来表明统一后的德国不会对欧洲其他国家构成威胁，二战的悲剧也不会重演。法国的全民公决如果给出否定的答案，欧洲一体化进程必然遭挫折。这也是德国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波兰:经济发展受影响

　　作为欧盟的新成员国和欧盟各国中现在失业率最高的国家，许多波兰人都担心，欧洲一体化进程的挫折会影响波兰未来的经济发展。华沙方面也希望欧盟内部加强团结，以此来与俄罗斯相抗衡。不过，也有一些波兰人因为担心《欧盟宪法条约》会损害波兰的国家主权而希望法国否决它。

　　俄罗斯:未必不是件好事

　　莫斯科一直在谨慎地关注着欧盟的扩大，尤其是在欧盟吸纳了曾是原苏联加盟共和国的波罗的海三国之后。法国如果否决《欧盟宪法条约》，欧洲一体化的步伐必定放缓，而这对俄罗斯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土耳其:入盟将更复杂化

　　土耳其一直在积极争取加入欧盟。但如果法国选择了“不”，那今后欧洲各国的政治家们在为土耳其入盟说话时就更要小心谨慎。因为，把这个相对贫穷的国家纳入欧盟会令更多欧洲选民对《欧盟宪法条约》产生疑虑。土耳其入盟的问题也将更加复杂化。

　　意大利:民众争论将激化

　　随着欧洲统一进程的推进，意大利人过去的“甜蜜生活”已经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冲击。欧元的诞生在实际上削弱了意大利人的购买力，他们现在还面临着一系列痛苦的社会改革。法国如果对《欧盟宪法条约》说“不”，将激化意大利民众之间的争论:究竟是应该保护他们原有的生活方式，还是把更加一体化的欧洲视为意大利发展的一个机遇？

　　赵卓昀

　　图:

　　29日，在位于法国首都巴黎的一个投票站，工作人员在记录和整理投票情况。当日，法国就《欧盟宪法条约》进行全民公决，投票结果将于当地时间23时(北京时间30日凌晨5时)公布。

　　法国总统希拉克(左)和夫人贝尔纳黛特在法国中部的萨朗就《欧盟宪法条约》进行投票。　本版图片由新华社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