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罗素玲

　　“孩子们的压力太大了，他们想到了自杀！”

　　“压力来自哪里？”

　　“学习。”

　　“大到什么程度？”“一个月只有一天能回家，真担心他们熬不到高考那天，就要垮下来。”

　　5月23日，柳州市柳城县某中学高中一年级的一位家长，向记者倾诉她的担心。记者在进一步采访中，发现出现这些问题并非只有她的孩子，另一些同学也同样存在。包括教师，他们面对的压力同样巨大。

　　学业繁重欲跳河自杀

　　5月23日下午，记者根据这位母亲提供的线索，找到了该中学高中一年级的女生小玮（化名），小玮正在家里休病假。

　　“感冒了？”

　　“老毛病，头痛。”

　　“经常痛吗？什么原因？”

　　“说不清。应该与学习太紧张有关。”小玮说话的声音不像病号，很开朗的样子，不时笑语相迎。但她直言告诉记者：这是经过医生的帮助，才有这样好的心情。一个月前，她还有过自杀的行为。

　　“那是4月24日上午。”小玮回忆说，那天天空阴沉沉的，她的心情也坏到了极点。早上一上课，她就感到头痛欲裂，一直趴在课桌上休息。上第四节课的时候，头痛仍没有减轻，她紧张了，担心这样下去，上午的课又没听好，作业完不成，考试考不好……一连串的问题使她头痛更加严重。小玮原来在初中时，经常能拿班里的第一，在全年级也排前几名，可进入高中之后，连“尖子班”都没有进入。联想到这种种不顺，她心情愈加烦躁。

　　“死了算了！”她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来，再抬起头来看看，同学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课，她更觉得孤独，便径直向校外的河边跑去，欲跳河自杀……好在她的班主任及时发现，与同学一起赶去劝阻，才阻止了她的行为。

　　“但我的自杀念头并没有完全打消。”小玮说，那天虽然劝回去了，可内心非常痛苦，非常孤独，好像在学校里除了比学习、比考分之外，没有其他什么可比的东西了。最痛苦的就是同学间的竞争压力太大，班级都是以分数来划分的，考试成绩拔尖的，即可进入“尖子班”。在他们这一届的12个班中，有5个“尖子班”，而“尖子班”中又有两个“尖尖子班”。尖子班的学生也不能“高枕无忧”，只要考试成绩不好，就会被淘汰出局，重新回到“普通班”。

　　小玮说她从考进高中之后，就渴望能进“尖子班”，但一次也没有考进过。这给从小要强的她很大打击，她将大量的时间用于学习，可收效不高，慢慢地，失眠、头痛，课堂效率下降，形成恶性循环，她甚至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很痛苦的，你知道吗？真的还不如死了好！”小玮说，现在回想那段时光，仍然害怕。事情发生之后，她的父母非常着急，最后在班主任的建议下，去广西龙泉山医院进行心理咨询，医生发现她已因学业负担过重，患上了轻度抑郁症。经过两周的休养，才得以平静，也才有了今天的笑声。

　　但是，就在小玮进行心理调整的时期，她的一位同班好友，又出现了自杀行为。

　　“学习机器”几欲停摆

　　“五一节前夕的一天下午，我正在龙泉山医院做心理咨询，我的同学突然告诉我：‘小叶（化名）从树上跳下来了！’”小玮说，她当时就惊呆了：怎么还有人与自己一样呢？

　　小叶是他们班一位很要强的女生，她俩都是好朋友。小叶也因为感到学习负担过重，心理压力大，难以“考出好成绩”而痛苦不堪。虽然家长、老师并没有要求他们每次考试都要达到多少分，学校也没有明确排名，但只要一看自己名字所在的位置（多般是按总分排列，每个学生都知道自己的“位置”），就紧张了，深感没面子，压力也就随之而来。

　　小玮后来才知道，那天小叶本想爬上校园里的一棵大树上，然后往下跳。但刚爬上去，就晕倒了，身体随后顺着树杆滑了下来。在跳之前，就被同学知道了，所以没有受伤。

　　“此前，有一次她还割手腕血管自杀。”小玮说，其实在她想跳河之前，小叶因为测试成绩不理想，已产生过轻生的念头。好在她家人发现早，才得以救起。

　　“其实这种现象，我们班好几个同学都产生过。”小玮告诉记者，今年3月，刚开学不久，他们班的一位男生就因过度紧张，诱发精神分裂症而休学。此后，班里同学的情绪波动更大，几乎每天都有同学因为头痛而请假。接着，她和小叶的事发生之后，问题更加明显。在她出事的那天，几名同学一见她那失望的眼神，就痛哭起来，告诉她：他们也想到过死。每一次在考试成绩不理想时，就会有一种无脸见人的感觉，会很自然地想到自杀……

　　据了解，小玮所在的班，还有几名学生有过自杀念头。一位叫小红（化名）的女生告诉记者：她的自杀念头来自过于紧张的学习气氛，“太可怕了，我们高中一年级就要补课，每周的周末都是补课，只有周日的下午才上自习。一个月也只有最后一周的周日允许回家。”她说，每天睁开眼睛，就是作业、考试、训话，整个人就像一台机器，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真是太厌烦了！”她说，但即使这样，仍有老师认为他们那些成绩在中下的学生，就是不用功，才没有考出好成绩。测试、月考、段考、期考……每次考试之后，都有很多的同学被责骂。

　　班主任招架不住

　　面对学生如此严重的心理问题，班主任的感受如何？

　　“如果他们中真的有谁自杀了，接下去那一个可能就是我。”小玮的班主任胡老师告诉记者，她在处理完班上这一连串问题时，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在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胡老师并不在学校，而是在外地进修。她说，这次进修学习的活动，是她自己向学校申请的，主要是班里最近集中出现的学生心理问题，令她不知如何是好，心理压力极大。

　　她班上有60多名学生，平均成绩在“普通班”中还算是好的。表现好的学生也有不少，像小玮、小叶、小红，以及现休学在家的那名男生，成绩都不错。她弄不清现在的学生怎会那么脆弱，在这些极为公平的竞争中，竟会产生轻生情绪。她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做学生的思想工作，劝导他们正确对待考试的排名。但学生的个性很强，很难扭转他们过激的思想。这可能与他们的成长环境有关。

　　胡老师说，一些学生都快成年了，但仍然不懂面对现实，不懂得平衡自己。从柳城近年的中考升学率来看，都比高考的升学率低，去年高考的上线率已达49％，可普高的录取率仍为30％左右。考进高中的学生，在原来的初中学校大都是佼佼者。但进入高中之后，强中更有强中手，他们很多人都会相对“失宠”，失衡心理也随之产生，各种心理问题也会接连出现。作为班主任，她将许多精力都集中在处理学生的心理问题上。

　　像小玮、小叶那样的事，在出现之前，一点先兆都没有。发生后，胡老师几天几夜都无法安睡。但还没有处理完，班里新的问题又出现，有个别学生的“轻生”甚至是假相，目的是想引起老师、同学的更多关注，让她难以招架。“真的很害怕啊，万一没有留意到，某个学生真的自杀了，我岂不愧疚一生？”胡老师说，她深感势单力薄，请学校心理辅导老师帮忙，但仍然问题重重，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担心出事，因此失眠、心悸、头痛。好在学校还能理解她，安排她外出学习，以调整心态。

　　“救救我们的老师吧，她太需要帮助了！”小玮对记者说，她在老师和医生的帮助下，现在基本上走出了心理阴影，但她却为自己的班主任极为担心：因为班里的学习风气仍没有好转，学习成绩也没有提高多少：“我最担心的是，胡老师回到学校，心情又会变坏。”

　　校园心理辅导亟待加强

　　“这些问题我们已经关注。”5月25日，小玮所在学校政教处的贾主任向记者介绍说，在小玮出现问题之前，他们已经关注到这个班的同学，学校的心理咨询老师，已采取过许多方法，帮助学生疏导思想。但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工作没能阻止小玮与小叶的行为。这同时也反映出一个问题：学校的心理咨询技术、能力毕竟有限。

　　贾主任说，他们学校现在负责学生心理咨询的教师，虽然经过短暂的培训，但因都是半路出家兼职的，在咨询技巧方面，的确还存在不少问题。

　　广西龙泉山医院心理卫生中心潘润德主任认为：有一种自杀行为叫“感染性自杀”，在一个情绪相当的群体之中，如果有一个人表现了消极的自杀行为，很可能会“感染”其余的人，让那些存在隐性心理问题的人员，也表现出类似的举动。小玮他们的情况有些类似。学校应该重新调整班级学生的组合，让心理负担重的学生，分散在“阳光孩子”、健康学生之中，让他们感受到快乐，才能淡化心理阴影。

　　贾主任说，这个问题他们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但小叶的行为出现之后，学校已认真分析情况，认为学习任务繁重只是一个方面，与学生们没有经受挫折教育、过多注重自己有关。高中一年级补课，这几乎是目前高中学校的普遍行为，县城中学的学生基础差，如果不补课，更难与城市学生竞争。另一个方面也是从加强学生管理出发，减少学生周末进网吧、放松学习所为。如果撤销补课，几乎是不可能的。

　　经过分析之后，学校不久前请柳州市教科所的心理专家田昕老师到校讲座，为学生们开展心理辅导，学生的情绪已比较稳定。但通过这件事，他们已考虑到采用更多的方式来加强学校的心理咨询能力，尽量做到“预防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