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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5年06月02日18:17 来源：金羊网—羊城晚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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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死小子跑哪去了。”巴勒斯坦大婶芳兹雅嘴里嘟囔着，眼睛斜眇了一下挂在墙上的挂钟———快5点半了。平日这个时候，15岁的小儿子尼姆尔早该回家了。这天，有个惊喜还在等着他：一直想变成大人的尼姆尔会看到刚刚寄到家的巴勒斯坦居民身份证登记申请表。
“到巷口看看你哥回来没有。”6岁的两个双胞胎丫头穆娜和麦哈听见妈妈的吩咐，高兴地掀开门帘跑了出去，欢快的身影带起一阵风吹拂着掀开的日历———5月24日。
虽然还不到夏天，但天气格外闷热，门外孩子们亢奋和嘈杂的嬉闹声还有一股腐败的泔水味，从难民营狭窄的小巷里钻进门帘，弥漫进家中，一切同往常一样。芳兹雅的心里却莫名其妙地微微有些忐忑……
芳兹雅不知道，此刻她最亲的尼姆尔已经变成一个腰缠炸药的“人弹”，正和两公里外哈瓦拉检查站的以色列士兵对峙。在巴拉塔这个约旦河西岸最大的巴勒斯坦难民营内，近两个月来已经冒出十几个少年，不知深浅地只身赴以色列检查站，最后无一不被以色列国防军逮捕。按照以色列军方的统计，尼姆尔是两个月来该地区第15个“人弹”。图：巴勒斯坦小战士
陡然被抓
“妈妈，妈妈，”芳兹雅刚一转身的工夫，穆娜和麦哈就惊慌失措地冲进门来，“哥哥……哥哥，他在检查站被抓了！”
“瞎说！”芳兹雅心头一震，“谁跟你讲的？！”还没等穆娜和麦哈回答妈妈，此时门帘一挑走进几个小青年：“您是尼姆尔·达乌德的妈妈吧？我们是电视台的，刚得到消息，尼姆尔因为腰缠炸药在哈瓦拉检查站被抓了。”
大脑里轰的一声巨响，芳兹雅差点没坐到地上。她还是半信半疑，“尼姆尔才15岁，他哪来的炸药？我们家是贝都因人，你们看清楚了吗，那个被抓的人是黑脸，还是白脸？”
青年人没有说话，打开屋子的电视机。现场直播的画面让芳兹雅震惊：那个被以色列士兵五花大绑的黑脸少年不是尼姆尔还能是谁！芳兹雅永远忘不了孩子被押进军车之前，回头张望摄像机时的神情。
谈起那天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芳兹雅放电影般向记者详细叙述了每一个细节。“家里小，孩子多，这张沙发床就是尼姆尔每晚睡觉的地方，”芳兹雅用手指着记者坐着的地方，“可已经一个星期了，尼姆尔音讯皆无，我就在电视里看见孩子最后一面。”
按照惯例，以色列在拘捕巴勒斯坦人17天后，将会正式通报国际红十字会，由红十字会通知所牵连的家庭。之后，探监申请也必须经过红十字会转给以色列军方。至于什么时候能够批准，又能批准谁，这就两说了，等个半年光景是常有的事情。图：少年人弹
幕后“黑手”
不善言辞的父亲达乌德黑着脸，低着头，一个劲狠命地抽烟，看上去窝着一肚子火。“15岁孩子懂什么？！”达乌德猛地一抬头嚷嚷了一句，“我这么大年纪都从没碰过炸药，尼姆尔还能知道怎么用那个家伙去炸以色列大兵？是谁这么缺德？！”
据当时在场的媒体报道，尼姆尔在被押走之前对记者们说了几句话，大意是难民营里有个熟人给了他一个炸药包裹，让他帮忙带出关，到时自然会有人同他接头拿包裹。记者们还没来得及追问，尼姆尔就被塞进军车绝尘而去。
坐在一旁的穆罕默德是尼姆尔的堂兄，他接过达乌德的话说：“提起那个人，我就恨得牙根痒痒！”小伙子健壮的手臂在空中挥舞，掐在指尖的烟随着穆罕默德激动的手势划出一道道弧线。“那个让尼姆尔带炸药的人在难民营里名声臭极了，也不是什么神秘人物，大家都特别讨厌他。前两天，我和几个哥们把那家伙狠狠揍了一顿，但还是觉得不解气。”穆罕默德说。
令人纳闷的是，以色列媒体却把矛头对准了那些被通缉的巴勒斯坦武装人员，指责他们招募懵懂的少年充当炮灰。为了搞清究竟是谁这么“缺德”，记者在采访尼姆尔家人之前，在难民营一处地方约见了“阿克萨烈士旅”一名化名阿布·穆哈默德的武装人员。
阿布·穆罕默德强烈谴责了这种招募少年充当“人弹”，或是利用他们运送炸药的行径，而且也拒绝了以色列的无端指控。“我们与这种事情毫无关联，以色列人无凭无据，就是想歪曲我们的形象。”他说。
阿布·穆罕默德说，在尼姆尔被捕之后，“阿克萨烈士旅”认为这种现象破坏了巴勒斯坦人民的国际形象，必须予以高度重视，于是联合“有关方面”组成了一个调查小组，对少年“人弹”现象背后的始作俑者进行调查。目前，这个小组已经将巴拉塔难民营一名17岁涉嫌联络招募事宜的少年移交给巴勒斯坦警察，但审问情况目前还不得知。
模仿扮“酷”
各方说法都不太一样，事情显得蹊跷。不过，当越来越多的巴勒斯坦少年冒死或送炸弹，或当“人弹”时，是谁在背后捣鬼似乎并不重要了，更令人深思和不解的是这些少年为什么自愿选择拿起炸药包？
“我经常对孩子们说，咱们不去搞什么武装斗争，离那些武装人员也远一些。但我们父母能管住孩子们吗？”芳兹雅说，“想让他们用空闲时间学游泳，可路上就有以色列士兵端着枪，而且难民营里拥挤狭窄，玩的地方更是少得可怜，大一些的孩子回家前也不知道和谁在交往。”
想起来尼姆尔家里的路上，难民营沿街上随处可见个子高大，身材魁梧的巴勒斯坦青年，背上斜挎一把M－16步枪，很是抢眼。附近的孩子瞅见了，一窝蜂地端起自己拼凑粘贴的“枪”，有板有眼地比划着射击的动作。
“没错，”“阿克萨烈士旅”的武装人员阿布·穆罕默德在接受采访时点头承认，“在孩子们看来，我们的确很cool，”他竟然用了个英文词。“也许，盲目地效仿我们是孩子们想去当人弹的一个原因。”满脸络腮胡子的阿布·穆罕默德一身“戎装”，军绿色T恤上印着“美国特种部队”的字样，腰间别着一把手枪和两部手机，看上去颇有指挥官的派头。
“你的孩子呢？他长大后，你想让他接你的班吗？”记者问。“不，不，”阿布·穆罕默德连连摆手，“我要让孩子好好学习，上高中，考大学，找个好工作，再结婚生子。”这就是一个巴勒斯坦血性汉子为人父的简单愿望，和世间任何一个男子一样。
深层原因
对于巴勒斯坦少年“人弹”的产生原因，曾经有多家外国通讯社报道说，孩子们是听说如果能够进入以色列监狱的话，就比较容易上大学。当记者提及这个说法时，芳兹雅一家人对此嗤之以鼻。
“有这种传闻，”尼姆尔的父亲达乌德说，“而且以色列监狱里的确为未成年人提供基础教育，但为了考大学的说法却是无稽之谈。”达乌德扳起手指说：“尼姆尔今年15岁，他还要再花三年读高中，尼姆尔再笨也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为进大学情愿蹲以色列的监狱。再说，巴勒斯坦人有自己的教育制度，即使在以色列监狱修完课程，也必须参加巴勒斯坦的考试。”
“他们为什么要拿炸药包？照我说，孩子们是因为承受了太大的压力，”给记者领路去尼姆尔家的法耶兹大叔的话颇有见地。攀谈之下得知，法耶兹大叔的15岁儿子欧麦尔两个月前也瞒着家人，要去炸犹太人定居点，结果被以色列士兵在检查站抓个正着。
“当我从电视上看到欧麦尔被抓，我真是气极了。但静下心来一想，孩子的极端行为可以理解。”法耶兹谈起了自己的家事，“我只是难民营一个普通工人，但过去四年多我就反反复复被抓了24次，不是被夜里闯进来的以色列大兵带走，就是在其他地方被押，关的时间有长有短。”
法耶兹说，总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像小鸡一样被鹰撵来撵去，孩子幼小的心灵该怎么想。再有，难民营几乎每个家庭都有这样类似的屈辱经历。“孩子整天在这种环境中生活，耳濡目染的尽是杀戮、侵略和抓捕，平日里又缺乏宣泄精力的活动场所，难怪所有心思和力气都用在怎么去当烈士！”
·王昊 黄敏·（新华社供本报特稿）
（注：本文发自巴勒斯坦自治城市纳布卢斯，作者系新华社拉姆安拉分社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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