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高昱

　　在经历了长达14个月的持续煎熬后，6月6日到6月10日这个交易周，中国的股民看到了令他们情绪激动的场面。

　　首先是6月6日，上证综指于当日上午11点03分跌破1000点整数关口。这个时候，不知道中国有多少证券营业部里股民全体起立鼓掌。当1997年2月21日绩优股带领大盘放量冲过1000点时，他们中的一些人曾经起立鼓掌过；2001年9月，时任中金公司研究部总经理的许小年在一份名为《终场拉开序幕——调整中的A股市场》的研究报告中提出“千点论”，他们中的一些人曾经跳起脚痛骂过；今天，当上证指数真得跌到1000点以下，那些专门到营业部见证这一历史时刻的股民们又一次起立鼓掌了。据说，这个有仪式感的纪念动作从进入6月以来就在全国的股民中流传。8年一个轮回，中国民众终于学会了用黑色幽默表达自己的情绪。

　　很显然，这种黑色幽默让中国资本市场的管理层惶恐不安。几年来，他们已经习惯于被股民披头盖脸地骂而安之若素，但小股民们的不怒反笑着实让他们吓得不轻。6月8日，沪深股市终于走出放量飚升的牛势，一举收报1115.58点，上涨84.64点，涨幅8.21%，创出了自2002年“6·24”行情以来的单日最大涨幅记录。两市共有百余只个股涨停，近300只个股涨幅超过9%，没有一只股票下跌，所有的股票都在上涨，所有的板块都在上涨。

　　在消息面上，我们很容易找到6月8日暴涨的原因。6月3日，中国证监会主席尚福林在出席上海市上市公司工作会议时，否认在股权分置解决之前实行新老划断。6月5日，尚福林与证监会副主席桂敏杰专门出席在北京召开的第29次基金联席会议，告诫基金不要砸市，并表示近期将会有重大的救市政策出台，有媒体把管理层即将出台的积极政策列举为允许上市公司回购，允许上市公司买基金，扩大入市资金，股息税税收优惠，成立投资者保护基金，批准商业银行成立基金公司等“八种兵器”。6月6日，允许上市公司回购股份的承诺兑现，首家由商业银行联合境内外机构发起设立的基金公司工银瑞信基金管理公司获得批准。6月7日，央行行长周小川在国际货币大会上否认央行即将再次加息的传闻。

　　尽管目前各方对6月8日入场救市的“神秘资金”来源存在多种猜测，但毋庸质疑的一点是，有形之手终于在期盼与抵制交织的气氛中出现了。平准基金现身也好，注资券商也罢，抑或是在威逼利诱下的基金勤王，面对千点失守下或麻木得“不动如山”、或“疾笑在狂风里，如穷途之墨客”的股民，管理层已经别无选择。这个时候，“市场的问题由市场自己去解决”的自由市场经济理论纯属扯淡——中国的股票市场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市场，现在连里面最勇于当击鼓传花冤大头的中小股民都要拍屁股走人了，这个伪市场还谈什么自己解决问题。市场经济确实讲究的是自由交易，愿赌服输，但如果交易契约是垄断和权力所制造的霸王条款，被损害者就有要求加倍赔偿的权利。

　　先救命，还是先治病？这么简单的问题，在中国股民损失了数以千亿计的财产后，管理层终于在死亡到来的最后一刻做出了回答。不管此时出手是出于什么动机，但毕竟把中国股市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中国股民是新世纪最可爱的人，他们牺牲巨大，却极其容易满足，一个80多点的反弹，就让他们看破红尘的心死灰复燃，包括金融改革在内的更多的圈钱计划也才有了股民买单的可能。

　　说到改革，证券市场当然需要改革，需要诸如“由市场自己去解决市场的问题”这样的市场化改革。但此前所有对证券市场的改革，与当初利于有形之手摆布股市的制度一样，都是一小部分精英在办公室里设计出来的，这样的改革给中国的资本市场和千万参与者带来的伤害，已为事实所再三证明。牺牲几千万人利益的改革，即使从理论设计上再正确，都是罪恶的。真正崇尚自由市场的人都应该明白，所有的人生而平等，没有人有资格规定某部分人必须“牺牲”，更没有权力要求别人“牺牲”。我们需要警惕任何打着革命旗号的行径，同样，我们也必须警惕任何以“国家”的名义、以“改革”的名义而随意侵害公民合法权益的行为。

　　今天，被牺牲者以麻木、用脚投票和反讽式的起立鼓掌，终于些许影响了由官僚推动的“市场化改革”，这是“6·8”行情的最大历史意义所在。但这还远远不够。任何改革都是利益格局的重新调整，既然是市场化改革，就应该由各市场主体共同协商，并给予被牺牲者以复活节彩蛋式的补偿，所谓无协商即无改革，无补偿即无改革。中国的证券市场是否能生存并发展下去，政府的有形之手重要，市场的无形之手重要，但股民的脚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