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武汉6月14日电(记者施勇峰、田雨、廖君)下面的文字,是我们采访湖北宜昌当阳市退休教师郑琦的录音整理。让我们听一听这位65岁的老教师的独白——
(一)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当典型,甚至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获得这么多荣誉。当了典型后,我感觉压力很大,只能干好,不能干坏。我真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我做的没有他们报道中说的那么完美,一些细小的情节也没有那么感人。像把飞机上发的糖果带回来给孩子们吃那件事,我是给孩子们带回来了,但没有“悄悄地放在他们的枕边”。他们告诉我,为了使文章生动些,这都是可以的。我干的那点事,周围的邻居都知道,真怕回去后,他们说我是“日白佬”(方言:说谎话大话自诩欺人的人)。我是个普通的乡村教师,初师毕业,文化水平有限。40多年来,我教过一至五年级语文1次,一至四年级语文几次,一般教一、二年级语文。我拼音学得不错,农村老师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拼音不好,我恰恰在这方面有特长。
我现在能做到这样,很大程度上是受我母亲的影响。我母亲今年92岁了,她解放前在当阳城关镇高等小学读书,毕业后,因为有一定音乐天赋,就留校当了音乐老师。教到1957年时,受父亲的影响,被错划右派,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前才落实政策退休。母亲受到过不公正的待遇,但她从来没有向我们灌输对社会反感的观念,她教我和姐姐、妹妹要记住美好,看到希望。
母亲爱学生。我记得在生活特别困难的时候,我们家还收留了几个贫困学生。那时候没有电,母亲常常在煤油灯下给学生缝补衣服,把家里的大衣服改小了给他们穿。她经常进行家访,有时候天太晚了,就带着我给她做伴。在我十多岁的时候,我姐姐也做了教师。她跟母亲一样,也是一个深受学生爱戴的老师。母亲和姐姐潜移默化的影响,让我从小就感受到做教师的光荣和神圣,我一直憧憬,长大后也要像她们一样做一名好教师。
我是1958年当的老师,一走上岗位,我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职业。我因为抗议学生受到不公正处理,被迫离开教育岗位的15年里,心也一直在孩子们身上。前不久,湖北省新闻采访团来采访时,有个记者问我,为什么你被错误开除公职回家务农15年后,还能继续全心全意教书育人?我回答: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好人,为了向社会、向人民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坏人,我的心是忠于祖国、忠于人民的。说到这里,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对孩子们的教育,完全是出于对社会的爱,对共产党的爱。在我心中,共产党的主张都是好的,现在我们国家的强大、繁荣就足以证明这一点。这更让我对社会充满爱,希望社会永远平和,希望大家都要做好人。
(二)算起来,我教了40多年书,一共教过500多名学生,干得好的、干得坏的都有,不管成绩好还是差,只要我能帮助就帮助,我只想孩子们都能做个好人,对社会有帮助。
我的学生中,学历高的有十几个,有的考取了同济医大研究生,有的考取军校后在部队任团长,但绝大多数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们现在有的出去打工,有的就在农村务农。我投入大量精力对孩子们进行基础教育,国家也提出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我想就是普通老百姓也要具备基本知识,最起码要学会做人处事。
不过,没有教好的也有,有个叫小虎的,曾担任过学校大队长,成绩很好,结果上初中后,迷上游戏机,成绩直线下降,现在成了一个在社会上混的浪荡子。还有个孩子,住在我老家隔壁,我没有教过他。父母双亡,自家责任田他懒得收割,我就利用周六回家休息时帮他收,割到天黑还没有割完,我喊他到家里吃晚饭,本想感动他,结果第二天他又不去割了。后来他在荆门一带偷、抢,还杀了人,他躲回到庙前镇养鱼,一次喝醉酒把这事说了出来,前年被枪毙。这件事对我震撼很大,我总认为是自己没有对他尽到责任,没有帮助到他。
说来惭愧,我的二儿子,1995年在当阳纱厂当工人时,因为偷自行车被派出所抓去。我当时想,我教别人家的孩子做好人,结果自己的孩子却犯了法!老二被拘役半年,我去看守所探望他,发现里面关押着很多和他一样大的孩子。我感到很伤心,就跟看守所所长提出,想以一个孩子家长的名义,给这些关在里面的年轻人讲讲自己的心情,教育他们遵纪守法,不干坏事,看守所所长同意了。我在家准备了一天,讲了个把小时的课。我告诉他们,你们还是祖国的花朵,只不过是生了病、长了虫子的花朵。我自己讲得动情,孩子们也深受教育。我真心希望更多的年轻人能够做一个好人。
在我的学生中有个叫于建明的,是有名的“调皮佬”,老师和家长提到他就直摇头,他自己也破罐子破摔。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把他接到我家,当作是自己的孩子,照料他的生活,晚上帮他补习,家访时也把他带着,跟他聊天儿。开始,他并不领情,有天晚上,趁我开会时偷偷跑了。我赶了10多里路,硬是把他从竹林里拽了回来。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我摔倒了好几次,弄了一身的泥巴。这个孩子后来改掉了贪玩、打架的坏毛病,学习成绩逐渐上升,还成了学校的“优秀少先队员”。
这件事让周围的人知道了我教“调皮”学生有些办法,后来,家长们常把管不了的孩子送到我这儿来,我也很乐意。再后来,我只要听说哪个孩子比较调皮、哪个孩子没人管、哪个孩子上学太远,我都要把他们接到我这儿来。时间长了,我这里总有一群孩子围在身边,有的住一两个星期,有的一住几年。
我在乡里家访时,家里有调皮孩子的,家长只要说郑老师来了,孩子们就会变得规规矩矩。有时我没有去,家长们也是这样教育孩子。我提起这件事,不是说孩子怕我,不是说我打孩子们,我在孩子们中间有威望。
(三)我和雷锋是同龄人。看到雷锋的事迹报道后,我被打动了。我想,他能做到的,我通过努力也能做到。我专门买了笔记本,抄雷锋日记,写学习心得。我把毛主席“向雷锋同志学习”的题词珍藏起来,还将报上登的雷锋照片剪下来,贴在自己的房间里。
给你读一段我当时的日记吧:作为一名普通的乡村教师,我不可能像前线的英雄战士那样接受血与火的洗礼,也不能像著名的科学家那样做出惊天动地的业绩,但我可以为教好孩子付出一颗爱心,为孩子们的健康成长做出我的奉献。
有点书生气是吧,但这是我的真心话。我后来组建“红领巾义务投递站”,创办“校外少年之家”,成立“井岗小学红领巾事业基金会”,都是从这出发的。2000年,我快要退休了,三个儿女都要我和老伴到城里去住。一想到我就要离开讲台和孩子们,我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我舍不得就这样离开。我自己琢磨:能不能在学校附近买间房子,建个可以让学生看书、活动的场所,让那些放学后没人管的孩子们有个好去处。我把自己原来的房子卖了,找儿女们凑了些钱,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处“三连院”,教育局关工委很支持,挂了个牌子叫“井岗小学校外辅导站”。现在,我的门口已经挂了6块牌子,有“青少年活动中心”“关爱帮扶青少年工作站”等。我是退休了,但我不寂寞啊。
不管是教学、办辅导站,还是建活动中心,我认为帮助别人就是快乐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对人们做了一份贡献,虽然累点,值。与其他退休老师相比,和孩子们在一起,使我退休后的生活变得更加充实了。我要种田,又要操心孩子们的事情,还和社会上广泛接触,忙不过来,但生活充实,许多过去的老同事说我“耐得烦”。要问我有没有担心年纪大了,没人接班,孩子们会不会没有人管了,我还真没想过这些。我只想在有生之年,把教育未成年人这件事做好,社会上有这么多热心人,我也希望有更多的人来关心孩子们,有更多的人参与平凡的小事。
我现在希望把辅导站建成像城里那样的青少年活动中心,增加点设备,修个凉亭什么的。等到有一天,我实在动不了了,就把这个活动中心交给公家,献给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