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学一年,从事废品回收。同济大学在读研究生高志军说,“白领金领都不如收垃圾”;是耶?非耶?且任人评说,但在大学生就业难的社会大背景下,这位给人感觉像极了地产大亨潘石屹的年轻人,亦给四处奔波的大学生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择业思考。
外滩记者 邵嘉翔/报道 小武/摄
在明年3月回到课堂之前,高志军,上海同济大学王牌专业——土木工程专业的研二学生,将暂时告别他喜欢的专业。
今年5月,他和校方签订了一份合同,根据这份排他性协议,3月起,他将休学一年,在同济大学四平路校区、南校区、彰武路校区和沪东校区进行废品回收工作。
不过,这并不是校方的一项惩罚性措施,或是勤工俭学,而是他主动提出的一项承包计划。
废品回收?在上海这个大都市的许多市民眼里,那些骑着三轮车、摇着铃铛,穿行在大街小巷的外来务工者,或是衣衫褴褛的“拾荒者”,已经给了他们太多印象,相比之下,与一个拥有高学历的在读研究生挂上钩,这未免有些新奇。
高志军对这些看法并不怎么在意。当然,准确地说,他从事的是一个废品回收企业的经营和管理工作,名片上写着他的身份——“同济大学校内废品回收站业务经理”。
6月17日,正是大学生们毕业离校的季节,同济大学各校区内,路边已经摆起了折价出售的旧书摊;不时有学生匆匆从记者身边经过,或是一脸笑意,或是面色沉重。这是大学扩招后毕业生就业的第五个年头,来自官方的统计数字显示,2005年,预计全国普通高校毕业生人数为338万,越来越多的大学毕业生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就业压力。
高志军不同,同济大学的王牌专业已经为他铺就了一条坦平的就业之路。按同济大学内的公开说法,土木工程专业的研究生一毕业就能找到至少10万年薪的工作。一边是人人羡慕、前途明朗的职业,一边是让人感觉颇不体面、前景难料的废品回收事业,高志军何以弃高就低?
惟一经校方认可的校园“垃圾王”
休学从事废品回收,因此而在校园内声名大噪的高志军并不“异类”——除了那辆近几年绝少见到的28加重型自行车。他皮肤黝黑、身材瘦高、戴一副黑色眼镜、满脸笑意,像极了中国地产界大亨潘石屹。
6月17日下午三点多,当记者在同济大学一食堂背后的废品回收站找到高志军时,他正踌躇满志地看着当作废品收来的满地旧书。毕业生离校的时节,正是废品回收生意的高峰期,离校带不走的东西,此刻都成了高志军眼里的“宝贝”。
“到西南三楼202,拿旧书去。”在记者采访中,高志军的业务手机不时响起。接完电话后他就会拎着手机走出来,用方言对货场上闲着的工人高声喊着。穿着同济大学后勤统一绿色制服的工人于是迅速地骑上三轮车离去,不出十几分钟,拉回来一整车五颜六色的旧书。
高志军,32岁,江苏盐城人。2003年考入同济大学土木工程学院就读研究生之前,他是老家盐城建筑公司一名有着7年从业经验的技术员。
今年3月,在对废品回收市场几个月调研的基础上,高志军写出了一份《成立物资回收利用公司的可行性分析》报告。据他保守估计,仅仅是在同济本部和沪东两个校区,开展一年废品回收纯利至少有30万元。4月29日,凭着这份报告,并经与校方有关部门长达三个月的协商和谈判,校方最终与高志军签订了为期一年的排他性协议,他成为惟一一个通过校方审核、在校内获得承包合同的同济大学学生。
高对废品回收知识的了解来自于他的家族和乡邻。在老家盐城,他的父母经营着两家废品回收站;而高家亦有亲戚在浦东开设了垃圾回收站。
“废品回收其实需要很多专业知识。就拿废纸来说,仔细分类的话,可以分出300多个种类。”高志军随手从堆满废旧书本的地上捡起一页满是鞋印的纸头,轻轻撕开,然后指着断茬处随风飘荡的丝状物说,“看到没?有丝样的东西,说明这个纸是木浆纸,比再生纸好。”
高志军的家族背景使他获得了校方的信任;但最终打动校方的或许是资助贫困学生的声明,这为他在校园内赢得了诸多支持。高志军在张贴在校内的公开承诺书中表示,从今年5月1日到2006年2月底,将资助50名贫困学生,每人3000元,业务扩大后,增至100名,共计30万元。
垃圾回收中的就业、生财之道
高志军的废品回收站从5月1日正式开业至今已有一个半月。此时的同济大学校园内,随处可以找到印着高志军手机号码、没有经过任何设计的白色名片。3月份才从沪东校区搬出的高志军,在生意繁忙的这段时间几乎又回到了以校园为家的从前。只不过,栖身之处变成了回收站旁的一间简易平房,这是他聘用的工人们的宿舍,兼临时办公房。下雨天,他就和工人们在平房内一起玩“斗地主”的纸牌游戏。
同济大学学生对这位休学回收废品的高志军都有所耳闻。有人理解,也有人表示担忧。两名正在校门口等车的学生则说:“谁不愿意自己做老板,不过现在就业这么困难,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就不错了,赚多少钱我们已经不关心。”
而对人们普遍流露出来对废品回收行业的不屑一顾,高志军则相对坦然。“白领金领都不如收垃圾。”推着那辆高大的自行车,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社会上大部分人对废品回收这个行业的了解都停留在表面。其实,废品回收是一本万利,很多东西是没有成本的。按照常规,这行的毛利最少在30%。”
在高志军看来,废品回收行业甚至比一些所谓白领甚至是金领的工作还要有发展的潜力。“因为竞争小,职业人群素质普遍很低,加上国家对环保事业的逐渐重视,一个大学生在这里绝对有很大的发展空间。”高志军万分肯定地表示。
“废品回收行业和很多学科都有交叉。拿我学的土木工程专业来说,就能准确评测出企业委托废品回收企业拆除一栋废弃建筑的成本。”高志军说,一栋房子在拆除后到底能拆出多少吨钢筋的评估,直接关系到企业的承包行为是否盈利。
而这同时也给处在就业压力下的大学生一个就业的机会。在提交给校方的可行性分析报告中,高志军曾强烈建议学校成立物资回收公司,并争取得到支持在上海全市布点统一收购。他在调研报告中这样说:“如果对回收物资进行一些初加工或深加工,利润回报相当巨大……参照致公党的提案,整个上海市直接经济效益在11亿元以上,形成8万人的产业队伍。”
据他了解,目前上海最大的废品收购公司——上海鑫港废品回收利用有限公司,仅有79人。据2004年数据,整个上海市回收利用行业正式协会会员只有800多家,从业人员2.5万人。
高志军说,当他想到这么大的市场摆在面前,又没有人竞争时,他就再也无法静下心继续学业了,“这种机会也不是一直都会等着我。”而从另一个角度说,他“早就从社会这所大学博士毕业了”。
不一样的择业观
2005年,中国高校毕业生近340万人,上海高校毕业生总数也将达17万人。据估算,全国至少有80万名毕业生要面对“一毕业,即待业”的窘境,其中,上海可能会超出3万人。
2004年6月和11月,上海社会科学院青少年研究所所长、社会调查中心主任杨雄分别对上海市部分高校毕业生开展了实地调查,并在近日提供了这组数据。
这与高志军本科毕业的1996年形成了天壤之别。高志军回忆说,当他从中国矿业大学矿井建设专业毕业时,尽管这个专业并非什么热门专业,但找工作不是难事,当时根本就没有“大学生就业难”的说法,甚至,连“双向选择”还是个新词汇。
“真正出现就业难的问题应该是在2001年。大多数人认为,直接原因就是1997年开始的高校扩招。”在高志军看来,就业难同时也是一个结构性问题,现在的大学生择业观念陈旧、就业功利性太强,因此很容易出现“扎堆”现象,热门行业挤破头,冷门行业无人问津。
也正因为如此,高认为自己的经历可供借鉴和示范——即便是看起来不那么体面的废品回收行业,对高学历的人才来说,仍然具备巨大的发展空间。
不过他也承认,如果不是因为家族的背景,和对这个行业有所了解,那么,他也不可能去做废品回收行业。
原本一心想开办一家IT公司的复旦大学网络学院计算机系大四学生蒋鹏和张勇,则是另一个让人鼓舞的例子。去年9月,他们通过“品牌加盟”的方式,在学校附近的武东路和松花江路接连开了两家馄饨店,现在,每家店平均每天能卖出250碗馄饨,每月能赚两至三千元。
“和以前相比,这两年大学生创业有一个明显趋势,从高科技公司转向了从事现代服务行业。”华东师范大学华光学院创业培训中心主任余立波说,最近揣着“小饭店经营计划”、“家教公司筹备书”前来咨询的同学越来越多了。自主创业,正是政府为分解高校毕业生就业压力提出的主导性政策之一。
一年之后的就业形势会是如何?高志军可以相对从容,而他的室友、信息管理专业的研究生董益平,则没有那么乐观。在高志军忙于回收废品时,董益平同样没闲着。一个月前,他做起了复旦、同济等名校考研热门专业课试卷和课堂笔记的买卖,从学生手里低价买进,再通过网络卖给外地的考研大军。
“本科毕业时一起竞争岗位的有100多万人,明年研究生毕业时一样也有100多万人。”董说,越来越多的毕业生完全抵消了他通过考研提高的竞争力,面对这一现实,即使是身为名牌大学学生的他也不得不及早接触社会,为自己择业增加砝码。这种想法,在他周围的研究生中非常普遍。
说这话时,董益平颇有些无奈。
(摄影记者小武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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