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戴敦峰
6月16日 22人集体脱逃
晚上,21时刚过,上海市闵行区的光华路上突然警笛大作。
老陈在闵行公安分局治安拘留所隔壁一家公司做门卫,平日里见惯了警车,可一下子见到这么多警车,还是吓了一跳:一辆辆闪着警灯的警车从光华路上呼啸而来,不一会儿就排满了拘留所门前那条百来米长的小径,警车一眼望去都望不到头。
老陈看了看表,这个时候是21时28分。
是拘留所的在押人员要换场吗?老陈想。可又觉得不对,换场哪用得了这么多警车。正想着,一名警员走了上来,“ 现在立即把你们公司的铁门锁上,所有人只准进,不准出!”
老陈意识到,出大事了。
住在光华路上的刘敏刚刚睡下,就被警笛声吵醒。没一会儿,治安辅助队员就在外面敲门,询问刘敏是否发现过可疑人员,并提醒她晚上关好门,如果发现行踪可疑的人员,要立即报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刘敏觉得气氛非比寻常,便问治安员。
“有人从拘留所逃了!”
21时10分左右,闵行拘留所里22名在押人员故意制造斗殴假象,在两名警察前往处置时,突然袭击并打伤警察,夺取拘留室钥匙,集体脱逃。
22人同时脱逃,这是上海自1949年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刘敏拴上门,刚要进卧室,想了想却进了厨房,拎上一把菜刀放在床头,又查了查窗子全都关死,才敢上床。
这一夜窗外警笛不断,直到天亮才算消停。在光华路上,警察封锁了从中春路到沪闵路这一段,不允许社会车辆进入,并开始盘查过往行人。
“6-16脱逃事件”发生后,上海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立即启动应急预案,调动数千警力和治安力量迅速到位。数十分钟内,全市车站、码头、出入市境道口、内外环线上下匝道等,分别增设并加强警戒和查堵。
22时左右,大众出租车公司调度中心主任夏先生接到闵行拘留所打来的电话。警方希望大众出租车公司能够向市内各出租车司机发出协查报文,如发现可疑人员,及时提供线索。闵行拘留所还讲述了脱逃人员的特征:这些人逃走时赤脚或穿着黄色拖鞋、短裤,赤裸着上身。
约10分钟之后,大众出租车公司调度中心发出第一份报文。与此同时,公司安保科也给所有司机的寻呼机发出了一条同样的消息:凡在闵行颛桥地区发现有不穿鞋或者穿黄色拖鞋的可疑人员,请及时报110。
案发后一小时,第一名脱逃人员就在颛桥镇光辉村被设卡盘查的警察抓获。
在22个出逃人员中,郑文亮、王国彬、朱浩杰和李井雷等4人,是警方初步认定的脱逃策划、组织者。这4人逃出拘留所后,合乘一辆出租车,发现四周已有警方设卡,便又分两路逃窜。
郑文亮、王国彬与朱浩杰、李井雷二人分手后,继续乘出租车来到闵行区的郑文亮叔叔家。郑文亮对叔叔谎称自己“ 被放出来了”,求叔叔借他400元钱,“回老家蚌埠做收破烂生意”。
拿到钱后,郑、王两人不敢在上海久留,花200元叫了两辆“摩的”,连夜奔往江苏昆山。
6月17日 5人被抓
治安辅助队员老李17日一早就领到了两页纸的资料,内容是脱逃人员的头像和名单。当晚老李接到命令,与两名同事守在光华路及周边道路的路口轮岗备勤,留意过往行人的身材相貌。除了定岗备勤的治安辅助队员外,还有几名队员骑着自行车,在各条大路、支路、小路上来回巡逻。老李将备勤比喻成撒网,“那些人只要还在网里,迟早会被我们捞到的。”
不到10分钟的时间里,老李和同事一共拦下了7拨13名行人。除了对其中部分人进行头像比对外,老李们还主动把在逃不法人员的头像拿给行人看,并嘱咐他们“看到后一定要记得拨打110”。
这天,王川一早去无锡出差,先是在地铁里被一名警察检查了身份证,等汽车开到高速公路出口,警察上车检查并登记了他的身份证。由于从高速公路出去的每个人都被检查,以致车辆在高速出口排起了长龙。不仅在去往外地的各个出口,就是在通往青浦、奉贤等郊区的出口,也同样有警察严密盘查。
在上海开往温州的N533次列车上,乘警陈永盛要求乘客拿出自己的车票与身份证,并与手上拿着的材料进行仔细的比对。每一位乘警这天都拿到了一份资料,上面详细地写着脱逃人员的名单、出生年月、出生地及身份证编号。
每一名进入上海火车站的乘客在到达候车厅前,几乎都要经过警方层层盘查,通过电脑联网系统核对身份。在铁路公安的值班室里,值班警察联系协查工作的电话铃声不断。“6-16脱逃事件”的协查通知被贴在了显要位置。自从接到上面下达的通知后,铁路警方就加派了人手,在每个进出口上都增设了警力,每天加班加点进行盘查。
17日下午2时,闵行轮渡渡口处停着一辆警车,车上两名警察密切关注着进渡口的人群。因为有消息说,大部分脱逃人员选择逃往奉贤、青浦等郊区,而该渡口通往奉贤、金山地区,所以当天的检查特别严格。“警察上午刚刚从渡口带走两个人,但不清楚是否就是昨晚出逃的人员。”一位渡口管理说。
就在当天,上海市公安局在报纸上发布了《22名在押人员暴力袭警集体脱逃》的消息。
下午2时42分,闵行区的好世凤凰城的业主论坛上,版主在“警民热线”中发布了“刚刚从警方收到的消息”。一位业主说:“不会吧……这么恐怖啊?”许多业主也附和说,“看来今晚大家还是早点关门睡觉吧”,“今晚不回家了”。业主“bbxpp”给大家壮胆:“不要瞎怕,大家一起抓,逃不掉的。”
不过,也有学者建议,公安部门应当于第一时间在电视上发布此消息,甚至可以中断正常节目,插播此新闻,这样更有利于动员市民协查出逃人员。
17日上午10时许,朱浩杰和李井雷在奔往嘉定的途中被抓。
郑文亮和王国彬在昆山躲了一晚,觉得还是离上海太近,又乘汽车赶到苏州。郑文亮到了苏州才发现,自己一直匆匆忙忙赶路,竟然连掉了一只鞋都不知道,只好又花45块钱买了双球鞋换上。两人既缺钱,也不敢住店,只好在马路边上躺了一宿,买了第二天凌晨去无锡的火车票,准备逃往南京。
17日,上海市公安局公布的消息称,已有5名脱逃人员被抓捕归案。
闵行拘留所从前是个收容遣送站,围墙只有两米出头,相比正规的看守所要矮,拘留室也只上了两三道锁。老陈猜测认为,这些脱逃人员是从围墙翻出去的。老陈说,事发第二天,拘留所运来了一些砖头和水泥,可能是打算加高院墙。
6月18日 还剩9人
18日,上海各主要报章、广播、电视都在显要位置、时段刊发了“集体脱逃”的新闻。一时间,脱逃消息在上海几乎无人不知。
18日一早,南京铁路警方接到上海市公安局的紧急协查通报,在沪宁铁路沿线派出所进行了部署,要求铁路警察紧急堵控。
郑文亮和王国彬凌晨从苏州上车,拿着一张到无锡的火车票“混”到了南京。到南京后,又买好当日到安徽蚌埠的火车票,准备回家躲藏。
上午10时30分,南京西站候车室公用电话营业点的工作人员小吴发现,一个打电话的年轻人通话时间不到10秒,形迹非常可疑,便立即通报了警方。
南京铁路警方迅速核实了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机主身份,并组织力量查找这名可疑男子。消息很快传来:该电话号码机主是闵行拘留所脱逃人员郑文亮的叔叔,拨打该电话的正是郑文亮。
南京西站派出所立即调集20余名警察,与南京铁路公安处巡警支队近20名警察在南京西站展开布控。在一个多小时里,所有布控警察一共排摸查堵了300余人。
12时19分,郑文亮再次出现在公话营业点。工作人员小吴没有做声,让他打了大概1分钟左右。西站派出所警察胡明这时就在距离郑文亮不到10米的地方盯着他。郑文亮刚刚离开公话营业点,胡明就和同事跟了上去,要求其出示身份证。对方自称叫“刘开峰”,是在外打工的,准备回乡,并掏出一张当日由南京到蚌埠的火车票。
胡明突然问:“你刚才是不是往上海打了个电话?”对方一愣。胡明查看了通话记录,这个号码正是郑文亮叔叔家的电话。郑文亮只得承认。
郑文亮还交待了另外一名脱逃人员王国彬正躲在候车大厅的吸烟室,脑后留着两撮长发。10分钟后,警察将王国彬抓获。
当初,郑文亮因偷电瓶车被治安拘留10天,出逃时还有3天就要出来了,“我是鬼迷心窍,才会跟着他们一起跑的 ”。
在治安拘留所里,郑文亮等25个人被关在一个房间,大部分都是因为偷自行车被抓进去的。16日晚上9时许,两名在押人员故意对打起来,警察来处置的时候,这帮人拥上去就打,“有个警察头上流血了”。夺了钥匙后,“大家跑,我也跟着跑了。”郑文亮说。
王国彬还不满18岁。“我不想跑的,但被他们逼得没办法,他们说要跑一起跑,一个也不许留。”王国彬说,一开始他们有5个人跑在一起,后来被抓了3个,他和郑文亮侥幸逃脱了。
两人被抓时,身上只剩9毛钱。“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还害怕被警察抓到。”郑文亮沮丧地说。
这天,浙江省宁波市公安局也接到上海警方的紧急通报:一名脱逃人员可能逃往宁波,请求宁波警方给予配合。尽管是双休日,宁波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五大队的侦查员们还是迅速赶到大队。
这名脱逃人员逃出拘留所后,曾找过其在上海打工的亲戚,拿到路费后又继续逃跑。离开上海时,他曾对人说起过要来宁波投奔打工的姐姐,但上海警方除了掌握其姐姐打工单位的名称外,不知道确切地点。几个小时后,宁波方面的侦查员就查到了其姐姐的具体地址。
就在侦查员围绕其姐姐展开外围调查时,这名女子突然离开暂住房出门了,侦查员们一路跟踪来到火车站。没过多久,一列从上海开往宁波的火车进站了。就在一个年轻男子出站后和她走到一起交谈时,几位侦查员靠近他们,一个擒拿动作就将那个男子抓获了。经过审讯,他承认自己就是从上海逃跑的脱逃人员。
18日,共有11名脱逃人员归案,另有两人投案自首。
6月19日、20日 只剩5人
19日这天,又有一名脱逃人员归案。警方表示,搜捕的大网继续在上海市及周边城市撒开。
至于脱逃人员的行为是否构成犯罪,华东政法学院教授游伟认为,尚不构成脱逃罪。按照刑法规定,脱逃罪是指依法被关押的罪犯、被告人、犯罪嫌疑人,一人或多人从关押场所逃走的行为,无严密的组织性。
“逃跑的这些治安拘留人员以前只是有过违法行为,不构成犯罪,并不符合犯罪主体,因为以上三种犯罪的主体只能是在押的罪犯、被告人、犯罪嫌疑人。”游伟认为,那些组织策划逃离拘留所或袭击警察的,因为“以暴力或威胁的方式对关押场所的管理秩序造成破坏”,可追究其妨害公务罪;而没有参与策划,仅仅是“随大流”脱逃的,则不能将其认定为犯罪行为,但可以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追加拘留日期。
另一些法律专家也通过媒体表达了类似的看法。
20日,再有3人归案,归案人数达到17人,只剩5人尚未归案。警方继续通过媒体正告尚未归案者:只有投案自首,才是惟一出路。
这天黄昏,光华路上一家建材商店的老板娘神情自若地烧着晚饭,“怕什么啦,就这么几个人,早晚要被抓回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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