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杨文宇报道
罂粟禁种大限并非毒品大限,实际上毒品增量未减
中国西南边陲的彩云之南,迤逦的自然风光和少数民族特有的民俗风貌,一直是人们向往的度假胜地。但由于毗邻全球毒源地——“金三角”,美丽的云南现在已经成为毒品重灾区。
2004年,云南省会昆明和旅游胜地大理同时被列为全国重点整治的毒品集散和中转四城市之一(另二个城市为广州和深圳)。
仅2001年至2004年三年间,云南省就查破毒品案件5.9万起,缴获毒品39吨,抓获毒品犯罪嫌疑人7.3万名 ,每年缴获海洛因占全国缴获数的70%以上。
来自云南省公安厅的资料显示,国际贩毒入境的7条主要通道中,有3条直达昆明。昆明已由原来的毒品过境通道逐渐形成毒品过境、中转、集散及地下消费并存的格局。仅2004年,昆明市公安机关就破获毒品案件5525起,同比增长了32%。缴获毒品916千克,同比增长31%。缴获毒资2683万元,同比增长24%。
“云南境外存在的大规模毒品生产和加工基地,已成为中国禁毒第一大患。”云南省公安厅厅长孟苏铁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表示。他认为,一旦毒品问题得不到遏制,随着澜沧江——湄公河国际航道的开通和昆曼公路、泛亚铁路的建设,境外毒品走私、贩运还将对我国产生新的、更大的危害。
随着目前与云南接壤的金三角多个民族武装宣布禁种,云南禁毒态势,再次引人关注。
罂粟禁种大限并非毒品大限
“尽管缅甸佤邦组织承诺未来将全面禁种罂粟,但云南的禁毒任务仍然十分艰巨。因为,罂粟禁种大限并不意味着毒品绝迹,更非毒品大限。”6月10日,云南省公安厅禁毒局国际合作处处长王其华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表示。
他向《瞭望东方周刊》解释道,佤邦组织宣布6月26日全面实现对国际社会的承诺,禁种罂粟,但其境内存在的毒品问题并非禁种就能解决。
“扼制毒品犯罪并非表态禁种那么简单。最现实的问题是佤邦结束罂粟种植经济后,境内60万人的生计如何解决?空出的土地种什么?这些问题都要有具体的措施和规划。但目前来看,还看不到佤邦的具体措施在哪里。”
一个禁种后又复种的例子是,克钦新民主军和独立军在上世纪90年代实现禁种罂粟,经济转向为木材开发和玉石开采,但几年后天然资源耗尽,1998年后由于财政困难,罂粟种植又死灰复燃。
事实上,目前“金三角”地区毒品植种、加工规模并未大减,毒品加工工厂、加工点今年激增近百个,制毒能力逐年提高,并向垄断性、隐蔽性和流动性方向发展。
在调研中,王其华发现,受缅甸政局变化等多种因素的影响,缅北各地武装组织普遍暗中强化军事戒备,“以毒养军、以军护毒”的格局更加明显,一些毒品加工厂在生产加工海洛因的同时,开始大量制造冰毒等新型毒品,使“金三角”地区的毒情形势更加复杂化。
“缅北大量的民族武装要求民族高度自治甚至独立,现在他们的政治要求没有达到之前,要其放弃本民族要求和以毒养军的行为非常难。”云南大学东南亚研究所副所长李晨阳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在这种复杂的局面下,缅北地区的毒品种植、加工和贩运活动短期内将不会停止。
毒品增量不减
“金三角的毒品产量未来几年内不会有明显下降。”李晨阳分析道。
目前,金三角的毒品生产方式分为两类:一种是以传统的罂粟为基础原料提炼鸦片和海洛因;二是以麻黄素和化学元素有机合成冰毒等毒品。
“尽管缅甸多个民族地方武装的罂粟种植面积确已大幅度下降,但近三年来,中国每年截获的海洛因大致有10吨左右,按照缴获数仅占实际销量的1/10的国际计算标准来看,每年鸦片的实际产量应该达到1000吨左右。如此大的数量说明,金三角的毒品加工厂可能早已为禁种做好了准备,将近年来生产的鸦片囤积起来,因此即使全面禁种,也暂不会影响海洛因在未来几年的生产。”李晨阳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李晨阳的另一个担忧是,从冰毒等兴奋类毒品的生产来看,缅北地区已经完全掌握了不用麻黄素作为原料,直接采用化学有机合成的制毒能力。因此,罂粟禁种不但不会使这部分毒品产量下降,甚至还会促使这部分产量激增。
云南社会科学院东南亚研究所刘稚教授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近年来,金三角罂粟种植下降除了替代种植因素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国际毒品市场正转向对冰毒、摇头丸等易制毒品的需求。据其介绍,目前吸食和注射冰毒类毒品者已超过全球吸毒总人数的一半,预计有1亿多人。
“一方面有庞大的市场需求,另一方面还有巨额的利润:冰毒的生产成本只有海洛因的1/3,售价却比海洛因贵。因此冰毒泛滥的驱动力在加强。”刘稚说。
李晨阳则认为,完全解决毒品问题的难度首先是在缅甸北部,“当地百姓认为种植罂粟、收割鸦片和贩卖鸦片并非犯罪;金三角地区缺医少药,鸦片已成当地人传统的止痛药物;在缅北地区吸食鸦片甚至成了当地民族的一种待客风俗。”
“根治毒品,首先要教育和改变当地人的思想观念,而这是几代人的工程。”
替代种植出路何在
为了堵源截流,从1992年开始,云南省投资了5亿元人民币和大量的技术支援力量,帮助金三角地区发展替代植物62万亩,昔日的40万亩罂粟花海已变成稻田和橡胶园等。
联合国禁毒署称,这项“金三角”绿色禁毒工程是“全球禁毒史上的创举”。
然而,历经了十多年的替代种植正面临着新的出路。
“今年我们还有400吨香蕉因为通关不顺全部烂在境外,这严重打击了境外农民发展替代种植的信心。”云南鸿宇集团副总裁韩政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云南鸿宇集团在境外的替代种植面积占中国总投资的六分之一,是云南省禁毒明星企业。其五个下属企业的十多个替代种植项目,面积达10多万亩,并在境外设有三座加工厂。
但韩政依然觉得运行不畅。
韩政的办公室里有一大块篮球大小、沾满红土的树根,这是药材茯苓干。今年以来,抱着这块树根,韩政跑了十多趟海关和商务局,力图将在缅甸的400吨替代种植作物茯苓干运回国内。但尽管项目设立之初已获得“境外罂粟替代种植进出口物资批准证书”,由于种种原因,药品通关仍未获准。
“目前缅甸出入境手续非常繁杂,我们公司员工又不属于边民,办理边境出入证很困难,且每证有效期仅有3个月,很多职员不得不非法滞留在境外的工作岗位上,人身安全都没有保障。”韩政说。
另外,缅北道路、电力、运输等基础设施的严重滞后,以及配套政策和资金支持上的不到位更使许多投资企业无可奈何。
王其华处长认为,试图用替代作物发展逐步铲除罂粟毒源还需相当长的时间。替代作物种植目前只能解决当地百姓的温饱,却无法解决当地经济发展的根本问题。
文/孙春龙
采访手记
罂粟禁种大限并非毒品大限,实际上毒品增量未减
宝石、赌场、按摩院、劲舞、名车,这是一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彰显富贵的元素在这里显得异常活跃,而源起,均因为毒品。
6月,《瞭望东方周刊》在这个名叫金三角的地方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采访。
你随处可以看到枪,但你不会听到枪声;你可以看到罂粟,但你绝对看不到交易。不管在街头或乡下,你一定不会认为这里就是臭名昭著的金三角。
这里的罪恶和惊险,更多体现在邻国的缉毒报告中,一般来访者很难体会到。
“金三角毒品种植、加工规模不减,其危害日益加大。”中国云南省省长、省禁毒委主任李汉柏在国际禁毒日前夕十分沉重地说。而在这之前,是金三角各个武装组织此起彼伏的禁毒誓言。
研究金三角的历史,你会发现,枭雄的更替和罂粟种植面积的蹿升在时间上是那么的吻合,而当武装拥有者用这种方式完成原始积累之后,都会用禁种来洗涮自己的原罪。是该原谅他们,还是该给他们惩罚?原谅需要胸怀和勇气,而惩罚也有可能带来罪孽——战争会让罪恶的罂粟花更加妖艳。
70岁的佤族老人三木面对记者,竟然显得非常恐慌,在这里,任何一个体面的外来人,给当地人的第一印象都是“土匪”。每一次武装组织的交替,给他带来的只是伤痛。交鸦片税、当兵打仗、铲除罂粟,每一次发号施令伴随的都是阴森森的枪口。
这位种了一辈子罂粟的老人,至今生活在一间茅草屋里,从竹板缝隙钻进来的阳光是惟一的光源,屋内惟一的装饰品是一张赵薇的招贴画,妩媚的表情和绚烂的色彩显得非常刺眼。而他所种的罂粟,至少成就了一百个百万富翁。这些富翁的聚集区,逐渐成为金三角的都市,合法的生意开始堂而皇之地进行。
62岁的谢有光10岁时就被拉去当兵,曾和鲍有祥的军队战得你死我活,而后来,他们都成了佤邦联合军,而且和鲍有祥因一门婚事成了亲戚,“我们现在经常在一起聊当时是怎么一个打一个的”。这个幽默多少让人觉得有些苦涩。
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战战和和之后,今天的金三角似乎进入了和平时期。而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表面上的和平只是因为各个武装组织之间利益的牵制和势力的均衡,都不想再打仗了,但谁也不想放下武器。“我也不知道现在金三角地区有多少个武装组织。”佤邦办公厅副主任周大福说。
不可否认的是,在国际压力之下,禁种罂粟已成了金三角一个大趋势。为了补给因此而失去的经济来源,大家都在千方百计进行替代产品的开发。替代农业日益兴盛,但微薄的收益难以满足毒品养成的暴利心态,赌场开始蔓延边境,矿业开采毫无节制,色情场所合法生存,森林在电锯声中变成秃山,车辆走私在官方的组织下进行,暗流涌动的冰毒加工厂……
当我们把目光和精力关注于禁毒的时候,这些以禁毒名义而鹊起的另一种恶习,会不会成为金三角继罂粟之后的又一种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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