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团结 摄
忘不了刀劈日本老鬼子那一幕,战败的鬼子负隅顽抗,趁战士没有防备之心时,用指挥刀接连砍伤三名战士……他对鬼子充满厌恶和愤怒,上前捡起掉在地的指挥刀,两下就把鬼子劈死了。
忘不了参加王震旅长指挥的“上下细腰涧”战斗,那次战斗打了七天七夜,他们击毙日军1000多人,缴获很多战利品。
忘不了为了保证白求恩大夫为伤员做手术的时间,他带领的部队把敌人阻止了24个小时,大大超过了白求恩要求的时间,一直等白求恩把所有的伤员都处理完。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89岁的刘德元讲起这些,如数家珍,没有丝毫含混的地方。
人物档案
刘德元
1916年11月生,江西省永新县人。
1932年12月在井冈山参加红军,在红8军(属红六军团)历任战士、班长、排长,军团卫生部青年干事,军团政治保卫局干事。
1934年8月7日开始长征,期间任红18师53团1营特派员,1936年到达延安,任17师49团特派员。
1937年9月到山西抗日,任120师359旅718团3营特派员,1939年,任团特派员。
1944年,团留守处政治处主任。
1947年3月,任西北野战军第二纵队第二野战医院政委。
1949年,任第七军卫生学校政委。
1950年,任西北军区补训七团政委,后任银川军分区第二政委,张掖军分区第二政委。
1960年,任甘肃省军区政治部主任。
1979年,离休,在西安小南门干休所生活至今。
伏击战中刀劈日本军官
平型关外,同蒲路上,林木葱茏,庄稼长势正好,山西灵丘县张家湾村四周鸡犬不闻,一片寂静,人们不知躲在何处,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搁到现在,这也是中国北方农村最为寻常的一幅初夏图景。时间切换到1938年5月,事情就有了不同,一支日本军队出现在村子南面的公路上,保持着警戒慢慢前进。小山村平静的外表下面隐藏的是战斗打响之前的平静。
刘德元隐藏在一栋民房后面,密切关注着敌人的动静,“5辆汽车,每辆约30个人,还有一支30多人的骑兵队伍,也就是一个中队的规模。”刘德元旁边埋伏着他的战友,重机枪手、轻机枪手、炮手,还有战友手里紧张地拉着地雷引线,准备引爆。这支部队当时的番号是八路军120师359旅718团3营,师长贺龙,旅长王震,刘德元是3营的特派员,相当于如今军队里的副教导员,带了两个连队在这里伏击。
当时他21岁,军事生涯的路线图可以粗略描述为:1932年在井冈山加入红8军,然后长征、到达延安、雁北抗日。
公路上面杂乱的印痕显然引起日军的怀疑,开路的部队停下来查看。刘德元心里着急,埋地雷的时候,就担心留下的痕迹不容易消除,看来这个担心要变成现实了。果然日军发现了地雷,骑兵队伍马上变成搜索队型,向村庄慢慢靠过来。按照事先的部署,要等到日军一个大队的人进入伏击圈后再战斗,但现在只来了一个中队。距离埋伏地点约50米的时候,刘德元手中的枪响了,紧接着,更为密集的枪声、地雷的爆炸声、炮声、人的号叫声响起。一场拼杀。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小时,718团以一个团2800人兵力的绝对优势,砍瓜切菜一般就把100多个鬼子兵给消灭了。日军中队长还在战场,刘德元远远地看过去,只见他脱下军帽扔了出去,把指挥刀插在地上,我方战士以为他要投降,便用日语喊话,告诉对方“缴枪不杀,八路军优待俘虏”,因为要活捉俘虏,战士们冲上去把日军军官围了起来。
日军军官是个50多岁的老鬼子,突然他把指挥刀拔起来,向四周的战士恶狠狠地砍了过去,一个原来东北军的战士格斗技术好,先拿枪拨开老鬼子的指挥刀,然后伸手去夺指挥刀,可惜手搭在了刀刃上,老鬼子一抽,那个战士的四根手指头当时就被割了下来,紧接着,老鬼子又砍伤一名战士的耳朵,一名战士的肩膀。
场面有点儿混乱。老鬼子周围挤满了战士,只有最里面的几个人在和他格斗,其他人在外面干着急,刘德元掏出了手枪,但不便射击,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空隙,就朝老鬼子开了两枪,其中一枪打在老鬼子的右肩膀,指挥刀掉在了地上。可这个老鬼子顽固到底,又拿出手枪开了五六枪,打中3名战士,其中一名当场牺牲。最后,还是营长一枪从老鬼子的左肋射进去,结束了他的疯狂,眼看他是死多活少了。
刘德元对这个冥顽不化的老鬼子充满厌恶和愤怒,他上前捡起掉落在地的指挥刀,两下就把鬼子劈死了。刘德元一生难忘他第一次用刀劈死鬼子的经历,时隔67年,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还犹如昨天发生一样,“呵呵,回去后我还为此挨了批评,不过这个老鬼子肯定是要死了。”89岁的刘德元提起往事,笑容淡然,历史上的惊心动魄已“尘归尘,土归土”,被心中的平静所替代。
王震旅长指挥细腰涧之战
刘德元对359旅旅长王震的印象极为深刻,他做过政治保卫工作,其中一项工作就是保卫首长的安全,有一段时间,他就一直在王震身边工作,王震负过七次伤,其中有一次他就在跟前。最令刘德元难忘的还是王震旅长指挥的“上下细腰涧战斗”,那次战斗打了七天七夜,击毙日军1000多个,缴获很多战利品,部队被八路军总部和晋察冀边区行政委员会授予部队“模范党军、百战百胜铁军”称号。
战斗发生在1938年5月,五台山大营镇,一支进犯八路军的日军部队被359旅盯上,双方在一个叫青羊口的地方交上了手。刘德元指挥的是11连,在青羊口阻击敌人。5月8日晚上,刘德元和副营长被通知到旅指挥部开会,接受新任务,旅指挥部在一户农民家中,刘德元进去就看见旅长王震拿着一支铅笔在地图上比画,看见他们进去就说:“今晚叫你们来,不光谈你们11连的事情,你们阻击打得不错,以后青羊口打阻击的2营6连和团部警卫连也归你们指挥。”
接着王震指着刘德元说:“小刘啊,你是718团的老兵,要协助胡副营长打好这一仗。这一仗分两步走,第一步打阻击,敌人想从青羊口过神堂堡逃回大营镇,我们逼他们走上下细腰涧,在峡谷里歼灭他们。阻击不要打,敌人准备好,训练好,军官都是军校训练出来的,老兵多,技术比我们的战士强。不过他们现在离开了据点,粮食弹药有限,最多够一星期用的,我们阻击他三四天,他们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另外,晚上派战斗小组袭击敌人,让他们疲劳。”
刘德元领了任务,回到阵地就开始实施,阻击战打得很辛苦,从8日晚一直打到14日,中间日军动用了飞机和催泪瓦斯,但始终无法突破,像事先预料的那样,果真向上下细腰涧方向逃走。王震又开会部署战斗,中间看见刘德元耷拉着脑袋,有点蔫儿,就说:“怎么啦?没吃饭吧?”刘德元老实回答说“没有”,“好,我请客”,王震说着,就让警卫员从灰堆里刨出焖熟的山药蛋,分给大家,自己也拿了一块吃起来。
3营在下细腰涧追上了日军,日军已经占领了高地,刘德元他们只有正面强攻,同敌人近战,肉搏,硬是把日军从山头上赶了下去,控制了制高点,用轻重机枪把日军压在沟底,不能抬头。日军士兵纷纷寻觅地形掩蔽,见石崖就躲,刘德元他们看着一伙日军士兵都躲在一个石崖后面,就带着几个战士冲过去,往里面一口气甩了12个手榴弹,炸死炸伤七八个鬼子兵。
巧的是,359旅717团与另外一支日军部队刚战斗过,靠拢过来,正好在上细腰涧一头堵住敌人,这样就对日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被包围的日军一下子急了,14日黄昏集中所有兵力企图突围,遭到猛烈的炮火打击,不得已又退回沟内。当天夜里,718团还组织兵力从山上冲到敌阵中,消灭了不少敌人。15日中午,战斗基本结束,除少数敌人在夜里逃回大营镇据点外,其他均未漏网。刘德元记得,在祝捷大会上,缴获的枪炮、马匹、辎重等物堆满了会场,远远近近的人都来观看,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目睹白求恩神奇的医术
在山西对日作战期间,白求恩大夫带领一个战地救护队跟着359旅到了前线,刘德元亲眼目睹了这位“白大夫”把三个重伤员抢救过来,对这位洋大夫十分佩服,至今还念念不忘。
在一次战斗中,718团供给主任黄道充腹部受重伤,3营营长刘三元头部受重伤,719团2营营长常许瑞腹部被子弹贯通也受重伤。白求恩检查之后,提出要就地紧急手术抢救,他问王震能否给他8—12个小时的手术时间,在这期间阻住敌人不要攻过来,王震答应了,并表示“再长一些时间也没问题”。
担任阻击任务的又是刘德元的部队,并且把敌人阻止了24个小时,大大超过了白求恩要求的时间,一直等白求恩把所有的伤员都处理完,阻击部队才奉命撤离阵地,并且伤亡很小。白求恩参加过一战和西班牙内战,对战场不陌生,对战斗中这么小的伤亡也感觉惊奇,就通过旅卫生部长潘世贞提出见见三营的指战员,三营的副营长胡言奎、特派员刘德元带着部队就过去了,当白求恩知道这些人都是20岁刚出头、从没念过书的江西农民时,感到十分惊讶,与大家一起握手,问长问短。刘德元他们也把刚缴获的手枪、望远镜等战利品送给白求恩大夫作纪念。
经过白求恩治疗的3名重伤员,不久都痊愈归队,继续南征北战,一直打到全国解放。
断定日本迟早要被打垮
刘德元始终在八路军的正规部队战斗,120师是八路军三大主力之一,在对日作战中始终保持成建制地行动,寻机杀伤日军的有生力量,战斗规模在几百人、上千人的就有很多次,并不是一味地“游击战”。这给刘德元带来深厚的作战经验,阻击战,追击战,伏击战,反击战,遭遇战,逆袭战,拔点攻城。他在战场上战斗作风勇猛,“你看着团长、政委都往前冲,你还怕什么?不怕死!”看来,指挥员身先士卒的带头作用真是巨大,“有时候路上突然听见枪响还是紧张,因为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一旦敌情明了,就放开胆子战斗了。”
刘德元在战场上是个很聪明、很优秀的指挥员,在“知己知彼”上让人称道。他说,359旅是1937年9月份东渡黄河进入山西,刚开始和日军作战,觉得日军的战斗力特别强,“鬼子枪一响,咱们就要倒人。”被击毙和俘虏的日军年龄都在30岁左右,年龄偏大,留着我们在电影上熟悉的小胡子,原来他们都是经过多年训练的老兵,单兵素质很高。日军的给养也好,每个日本兵作战时就带两盒肉罐头,四块方糖,一壶酒,一天要喝一两。1940年以后,刘德元就明显觉得日军的战斗力大为下降,打起来比较顺手,因为日军老兵死了不少,新兵补充进来,技战术都打了折扣,日军的给养也开始变化,肉罐头变成了黄豆。刘德元看到这些,那时就坚信日本鬼子迟早要被打败,这场战争无论从人力还是物资上,日本人已经消耗不起了。
“很遗憾呀,日本人投降得太早了。”当记者听到刘德元这一石破天惊之论时,好奇地追问他“为什么”,老人微微一笑,“苏联红军把关东军一消灭,日本就投降了,我恨不得打到日本本土,把老窝给他端了。”
晚年依旧关心时事
如今,刘德元在西安小南门干休所安度晚年。虽然已经89岁了,刘德元的记忆力和健谈让年轻人都感到吃惊,当年打仗的情形,他说起来如数家珍,没有丝毫含混的地方。提起120师各个部队的军史,他都清楚;当时战友们的名字、职务、牺牲的时间、地点、战役,他记得分毫不差;甚至对日军当时的编制和火力配置,他都还一清二楚,“师团、旅团、联队、中队、小队,他们的班长叫军曹,日军火力很强,比我们强。”
刘德元在老年大学上学,一周去听一次课,大都是一些时事和历史方面的讲座,现在论起时政来,还常有发人深思的看法。刘德元身体很棒,有时候还自己动手做饭。
现在,刘德元每天最重要的活动是在家写回忆录,他准备把自己的战斗生涯都一一写出来,现在1932年至1936年的回忆录已经写出来了,书名叫《红六军团西征记》。他说,自己这段时间主要在军团政治保卫局工作,接触面比较多,写出来的回忆录还是很有价值的。他小时候从来没有上过学,只在井冈山时期念过3个月的红军学校,建国后在北京上过2年军事院校,但是刘德元写出来的回忆录不仅事情很清楚,而且生动活泼,很吸引人。
“我这一辈子干了两件事,种地,打仗。参军前在家种地,参军后不仅打仗,又在南泥湾种了四年地。”刘德元笑着为自己的人生做了总结。本报记者 贾学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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