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菲律宾总统阿罗约涉嫌选举舞弊的这一场政治风波已经持续数月之久，至今尚无风平浪静的迹象，且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势。在这场不知何时结束的动荡里，无论最终哪方政党取胜，输家都注定是普通百姓。

　　《环球》杂志驻马尼拉记者/王薇

　　政治撒下经济阴霾

　　位于马尼拉商业区马卡蒂的主要干道阿亚拉街，林立着主要民族企业和知名外资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再加上附近的几幢大型购物中心，俨然一派欣欣向荣的国际都市气派。

　　然而，7月以来两次大规模反政府游行使这一街道的繁华景象被脏乱无序取而代之。交通中断、人群拥簇，遍地撒的都是抗议声明，满天飞的都是示威口号。这种环境混乱事后就能立即得到清理，但政治动荡给这个商业区的经济心态造成的阴霾却是挥之不去。

　　由于政治不确定性，菲律宾股市7月大幅波动，货币比索汇率降到今年最低点，就连中央银行最后也不得不采取干涉措施。鉴于此，包括标准普尔在内的世界三大评级公司都对菲律宾金融现状亮起红灯，对其经济前景的评估从“稳定”转为“负面”。

　　作为这场政治斗争的一个最大牺牲品，菲政府极力推行的扩大增值税法案在即将实施之际被最高法院“叫停”，令阿罗约政府的经济改革计划一筹莫展。

　　鉴于菲律宾经济改革顿失后劲和当前政局不稳，亚洲开发银行决定暂缓向菲政府批准援助项目贷款和拨款。私人投资者对菲律宾的信心也大打折扣，美国联邦快递公司决定将地区运营中心从菲律宾转移至中国，引来菲官方和商界的一片唏嘘。

　　从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到21世纪的今天，菲律宾的经济增长率从傲居东南亚前列跌至几乎平均值以下，在诸多因素中，政治风云多变占据魁首。根据亚洲开发银行和美国驻菲商会在投资者中进行的民意调查，政治不稳和腐败严重是致使他们对菲律宾投资环境缺乏信心的主要原因。

　　1986年，菲律宾第一次“人民革命”推翻马科斯政权；2001年，第二次“人民革命”将背负腐败嫌疑的埃斯特拉达总统拉下马；2005年，反对派又扬言要用第三次“人民革命”将阿罗约总统赶下台。

　　阿亚拉4万名抗议群众中的一个海外劳工组织负责人告诉《环球》杂志记者，他们也知道，示威集会影响商业区正常运作，而政治动荡会导致经济每况愈下，对穷人阶层也没有什么好处，但是比起总统的欺骗和政客的较量，他们这点口号和游行对经济的负面作用还是有限。没有好的政府，只有乖的百姓，国家经济也不会好转。

　　让宪法做主

　　“让宪法来做主。”无论是支持派还是反对派，都发出这一呼声。然而，事态进展至今，法的力量还是微不足道。

　　据称自去年大选期间阿罗约与一名选举委员会官员对话的窃听录音被曝光以来，这场政治风波一步步被人为推上一个又一个高峰，人们在呼吁法的力量同时，却依然相信人的力量。

　　录音乃窃听得来，是否违反《反窃听法》，而窃听者是否应该因此担负法律责任，已经没有人再追究，因为人们已经把怀疑的目光投向阿罗约。此后，她在电视讲话中承认曾经致电选举委员会官员，但否认因此而影响了原本就有利于她的选举结果。

　　然而，阿罗约承认之后的否认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去年产生于争议之中的选举结果、这份录音再加上反对派的“煽风点火”已经使大部分民众相信，总统确实有选举舞弊行为，使用欺骗的手段登上权力顶峰。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片被点燃的民愤和一浪高过一浪的反对呼声，而让国会使用法律手段调查窃听录音事件和去年选举计票审票是否公正的要求已经被政治噪音盖过。

　　反对派议员要求阿罗约下台，退休军官、劳工组织、商界领袖、部分议员、内阁成员和前总统阿基诺夫人陆续加入反对阵营。高峰期，马尼拉一天会召开8、9个新闻发布会，发布10多条声明，各界纷纷表态，敦促阿罗约主动离任。

　　国内舆论和民意也在这反对浪潮中失去导向，随波逐流。而国际社会对于阿罗约政府未来也不由产生悲观情绪。

　　所幸，在以往“人民革命”中发挥主导作用的天主教会和军队依然保持了冷静头脑。被称作阿罗约命运决定性一刻的那天，天主教会组织发表声明，表示不支持在没有调查清楚真相之前采用非宪法手段迫使阿罗约辞职，而军队表示，不会被卷入政治风波，要保持中立，依据宪法，维护社会治安和国家安全。

　　不可否认，教会和军队在此关键时刻没有给阿罗约“雪上加霜”是她保住总统宝座和菲政局尚存稳定希望的决定因素。然而，从另一方面来看，稳定一国政局、为解决政治危机提供导向和方法的不是体现人民利益和旨意的宪法，这也是菲律宾社会的悲哀。

　　不是没有宪法可依，阿罗约也对反对派敞开大门，一副“来告我吧”的气概准备迎接弹劾。然而，反对派认为，弹劾程序漫长而复杂，只会为执政党延长寿命，被他们有机可乘，没有敦促阿罗约下台来得简单和迅速。

　　2001年埃斯特拉达下台，其实也没有经过弹劾过程，甚至国会当时并没有拿到他从非法赌博“花档”中收受回扣的确凿证据，天主教会振臂一挥，军队“立地倒戈”，百姓“揭竿而起”，埃斯特拉达就生生被“逼宫”下台，从总统沦为囚徒，至今仍被软禁，腐败罪名也没有得到法庭认定和判决。

　　“我们不能再走政治捷径了，因为这样只会距离目标更远。”一名菲律宾政治时评家说道。一场场“人民革命”下来，宪法被置之不理，政权更迭虽迅速，后患亦无穷，根本矛盾依然没有解决。因此，天主教会在声明中说，鉴于菲律宾政治问题的复杂性，阿罗约下台于事无补，这次要让宪法做主。

　　谁将最终获胜

　　法护政，政护经。因此，风雨飘摇中的阿罗约政府已经准备向宪法“开刀”。前总统拉莫斯此前也提出，可以让阿罗约组成过渡政府，以确保宪法改革，将总统共和制变为议会共和制，这已经得到以众议院德维内西亚为首的部分议员和总统阿罗约的认可。

　　宪法改革，从拉莫斯政权时期就已经开始出现的字眼至今还留在书面和笔头上，无法变成事实。此后，埃斯特拉达也力挺这一计划，最终遭遇强大阻力没有成功。去年，总统阿罗约连任成功后，提出的任期内施政计划也将其列入其中，打算在经济改革取得成效之后就提上日程。

　　面对菲律宾政治民主制度弊端造成的多年政局不稳，有识之士早已发现，照搬美国三权分立的民主制度行不通，一种民主制度形式有其必需的经济基础、生存环境和民主实施者素养，而在这些方面，菲律宾与美国之间的距离并非一星半点。

　　分析人士认为，变总统共和制为议会共和制、形成单院议会、由议会多数党组阁可以增进立法和行政部门之间的合作，加快决策过程，减少政党纷争、扩大民主基础，有利于改善菲律宾目前的政治面貌。

　　然而，历届总统之所以无法推行宪法改革，是由于反对党和对政府政绩不满的底层群众认为这是总统和内阁延长任期的一种手段。

　　这次也不例外，宪法改革被称为拉莫斯为阿罗约设计的一条“光荣引退”的道路，也被称为是阿罗约变相保住总统宝座、甚至将来可以作为总理连任国家元首的方法，甚至被戏称为下台之前的最后一支“恰恰舞”（菲律宾将宪法改革Charter Change简称为“Cha-Cha”）。而在窃听录音事件仍未尘埃落定和反对派依然伺机反扑的形势下，这次宪法改革的努力是否会像以往一样流产也未可知。

　　马科斯夫人伊梅尔达迄今依然是菲律宾的社会名流；埃斯特拉达身背腐败罪名，目前在别墅中处于软禁，依然还活跃在国内政坛，其子也是参议员。即便阿罗约有天政权不保，想必也不会比这些结果更差。

　　然而，倘若宪法威严不在，政治秩序不在，经济后盾不在，那么，百姓的希望何在，国家的未来何在？这一场较量，无论最终胜者是执政党还是反对党，最大的输家已经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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