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郑州实行“禁止瓜车进城”20天后，即6月24日，南京市如法炮制开始推行同样的“西瓜新政”。因为有长江这条天然的屏障，南京推行“禁止瓜车进城”更为便利，耐人寻味的是，“南京西瓜新政”在当地遇到的质疑更为强烈。

　　一车西瓜的城乡之旅

　　13岁的卖瓜姑娘被拦江北，一车瓜只好半价贱卖

　　6月26日下午2时左右，来自安徽全椒县的13岁小姑娘李文和父亲李书光一起躲在长江大桥北侧附近的一家加油站内，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刻，他们在车上汗流浃背。“要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正躲在城里的树阴下忙碌地卖瓜呢！”李文说。

　　这是李文第三次来南京卖瓜。第一次是在6月20日，他们从早上五六点钟就出发了，直到下午四五点钟才到达南京。刚上长江大桥，就被交警拦了下来，说是不让拖拉机和三轮车进城。他们事先并不知情，听了之后非常着急，瓜进不了城卖不出去，一年的指望就没了。“我父亲趁同村的叔叔和交警理论的间隙，想开车硬闯过去，谁知道被交警识破，一下子被抓住要罚款，好说歹说才算没事儿。”李文说。

　　李书光告诉记者，那次，他们从下午四五点开始一直呆到夜里12点多，希望交警最后能够放行，但最终没有如愿。到了夜里12点多时，浦珠路入桥口处停了一百多辆瓜车，后面还源源不断地往大桥方向来，这些瓜车大多都是来自苏北和安徽。几百辆车挤在一块，造成大桥交通中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警方出动了五六十名警察，耐心地做大家的工作，他们才和一部分瓜农从大桥上撤下去。“多年以来，我们已经习惯了到南京来卖瓜，但突然之间这种习惯被打破，我们都懵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李书光说，很多人第二天都在大桥附近卖，瓜降到5毛一斤还很难卖。一车新鲜瓜2000斤，竟然卖了3天。“那可是头茬瓜啊，往年头茬瓜在市区半天都卖光了。”

　　从下午3点钟开始，李文和父亲顶着烈日开始寻找合适的地点。毫无目标地转悠了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最终接受了一个好心市民的建议，到桥北新村农贸市场碰碰运气。这个市场并不大，但在其周围已经聚集了二三十辆瓜车，一辆接一辆地排着队拥挤在狭长的通往市场的小道里。李文和父亲感到有点失望，这么多辆车，多少人来买？因为排在最后，他们的瓜在半个多小时内一直无人问津。

　　记者了解到，这里的西瓜三四毛钱一斤，相当于市区价格的一半。安徽全椒县军陈村的瓜农王新和焦急地说：“我们心里急啊，眼看着过了江就能多挣钱，可就是过不去。”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不少瓜车在桥北一些马路上徘徊，并最终选择附近农贸市场、家属区等地作为销售点，但生意都不如市区那样红火。

　　梁大妈白天想买个瓜真不容易，晚上街头瓜车就多了，原来这些瓜都是乘渡轮偷渡过来的

　　南京市民张良26日去了江北浦口一趟，他惊讶地发现，那里的西瓜比市里的西瓜便宜了一半还多。“长江简直就成了瓜价的分水岭，江北的瓜三四毛钱还卖不出去，而江南市区内的瓜七八毛钱一斤还十分抢手！”张良说。

　　“主要是西瓜进城成本提高了，由于增加了运费费用，瓜的价钱就比以往贵了很多。”瓜农朱天说，由于进城难，他们不得不在江北大桥旁租面包车拉瓜进城，一趟就得给车主100多元钱。

　　尽管有瓜农租车进城，但毕竟不多。记者白天在南京市内采访时，很少能够见到瓜车的影子，只有零星的瓜贩在卖瓜，而且价格很高。秦淮小区的梁大妈说，白天想吃个瓜很不容易，价格贵不说，有时候走几条街也买不到。但到了晚上，街头瓜车就多了起来。据瓜农讲，他们大多都是通过板桥等渡口偷渡过来的，虽然每辆车要交四五十元的渡轮费用，但总比在江北要好得多，能多挣几百元钱。不过，冒的风险也很大，一位瓜农从口袋里拿出200元钱对记者说，这是他事先准备交罚款的。

　　不少市民对瓜农持同情态度。俞家巷口一位大妈说，瓜农服务态度好，不短斤少两，“城市对瓜农应该厚道，他们辛辛苦苦地种出瓜来，又跑那么远给我们城市居民拉过来，不容易，我们没有理由刁难他们。再说瓜农就指望种瓜生活，我们不让他们进来卖不是断了他们的生路了吗？”这位大妈说。

　　记者走进社区采访时，也很少能看到像当地媒体宣传的那样，西瓜固定销售点在社区”安家“，而据市民介绍，西瓜交易市场作用有限，对市民吸引力不大。

　　一项“新政”的多维考量

　　城市应该拉农村一把，而不是推出去

　　南京市水口镇瓜农周士富说：“南京不让瓜车进城有它的道理，这么大的城市，交通那么发达，拖拉机是跟不上时代。当年解放后，牛车、马车也不让进城，南京市的做法我们能理解。但是农村落后，拖拉机是主要的交通工具，农村不可能跟得上城市的发展，城市应该拉农村一把，而不是推出去。”

　　不少瓜农表示，政府禁止瓜农进城也可以，但不能“一刀切”，说禁止就禁止了，应该给他们一个缓冲期，所以今年还应该让他们进城，明年再禁。

　　有不少瓜农表示，如果明年还是这样，就不再种瓜了。

　　城市不需要装样子的文明

　　南京一媒体记者认为，出台禁止瓜车进城的禁令，表面上说的是为了维护城市交通，但更深的原因可能出于争夺全国文明城市的称号。因为今年是全国首届文明城市评选年，为了争夺这块最有价值的品牌，不少城市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为营造卫生的环境，搞“坚壁清野”，许多摊点被禁止开门营业，南京也肯定有自己的考虑。但事实是，为了取得“文明”的称号，却采取了不少不文明的手段。城市不需要装装样子的文明，一个城市真正文明与否和文明程度如何，不取决于有没有这样一个称号。

　　一网友在《农民有没有禁止城里人下乡的权利？》里认为，南京市有关部门对瓜农硬搞“一刀切”的做法非常不厚道。这位网友认为，南京市交管部门认为瓜车进城影响交通，这点不可否认，但瓜车不是交通问题的主要原因，平时市区没有瓜车不也照样拥挤吗？而且瓜车活动的区域和时间都非常有限，早出晚归，避开了交通高峰期，所以交管部门的说法缺乏足够的理由。

　　一“禁”了之是政府部门对公权的偷工减料

　　对于“南京西瓜进城新政”引起的争议，南京农业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于水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这说明政府在这个政策上的公信力受到了挑战，也说明政策本身可能存在问题。” 。

　　于水认为，这其实考验了政府的执政能力。在现今的市场经济条件下，制定政策已从“政策粗放时代”过渡到“政策精益化时代”，政府在制定政策的时候应该有一个合理的依据，应该寻找到各方利益的平衡点。

　　南京禁止瓜农进城新政从目前实施的效果来看并不理想，从其长远影响来说也可能改变原来的瓜农与城市已经建立的经济生态。于教授说，如果农民因为不能进城卖瓜而从明年起大规模减少栽种西瓜，那么来年西瓜的产量势必减少，产量减少势必导致城里瓜少、瓜贵，居民起怨声，如果这时候政府又回过头来放宽农民进城卖瓜政策，这样的往复更会使得政府的政策的公信力大大减退。

　　南京政治学院研究生赵亚涛认为，南京的做法，显然只考虑了市民的利益而忽略了农民的利益，以农民的利益受损来保证城市人的利益，这种做法欠妥当。因为政府作为一个行使公共权利的机构，它的责任不是到处设限“禁”，而是应该积极的提供公共服务。有关部门为了自己管理方便一“禁”了之，这是政府部门对公权的偷工减料，也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不能光“堵”不“疏”，不能忘记方便瓜农卖瓜方便瓜农买瓜这个根本。

　　“西瓜新政”同题解读

　　今报记者 李长需

　　核心提示：从7月18日开始，中牟县西瓜在郑州市场已经踪影难觅，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拥入的开封瓜。今夏郑州市实行了“禁止瓜车进城”的政策，市民的瓜欲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抑制，但是中牟县西瓜销量形势据称十分喜人。有统计称，全县今年累计销售西瓜超过25万吨，占总产量的99%以上，不知道开封瓜是否能交出同样漂亮的成绩单来。

　　在这个“吃罢中牟瓜，再品开封瓜”的关口，我们回过头，比照同样“禁止瓜车进城”的南京市，对郑州“西瓜新政”进行一番梳理，或许别有一番感受。

　　新政动机解读

　　李薇女士是南京一所大学的社会学教师，在郑州娘家生活的半个多月期间，留意了郑州西瓜新政的实施过程。

　　不少人把郑州禁止瓜车进城的原因归结为“四城联创”。但郑州市政府一位副秘书长对此解释说：“今年禁止瓜车进城的背景是配合‘四城联创’，但这不是主要的原因。” 他说，目前郑州市区交通已趋饱和，如果再让大量农用车进城，交通随时都会崩溃。除交通压力外，柴油农用车尾气直接污染市区空气；瓜农随意丢弃瓜皮，带着老婆孩子进城卖瓜，吃不好睡不好，不但瓜农可怜，对郑州的城市形象也有影响。在安全方面，去年5月至8月的西瓜上市季节，郑州市区共发生100多起由瓜车引发的交通事故。这些都是禁止瓜车进城的因素。

　　“可能是郑州的做法刺激了南京政府，他们以相似的原因步郑州后尘开始推行新政。”李薇推测说。李薇之所以这么推测，在于南京推行新政比郑州晚20天，有很多相似处。很多人把南京推行新政的原因归结于南京要举办十运会，但南京市政府对此予以否认，并专门召开新闻发布会解释：每年夏天大量农用瓜车进入市区，带来的噪音扰民、破坏市容以及频发交通事故等问题严重。2004年6月15日，南京市政府发文要求实施“新政”。其实当年，这一新政在江宁、六合、溧水、高淳4个区县先行实施；考虑到瓜农的利益，浦口区以及外地的机动货车替代运输工作暂缓一年。

　　新政利益解读

　　有更多的声音认为，政府出台西瓜进城新政，最主要的还是站在了政府的角度，而不是站在了涉及利益的各方的立场。

　　江苏省社科院经济研究所所长葛守昆对此认为，一个政策的转变，牵涉的不仅仅是直接对象本身，还要包括许许多多相关联的人和领域。针对西瓜新政，便有着来自不同利益主体的不同声音。当这么多利益主体发生矛盾时怎么办呢？

　　葛守昆说，随着多元利益主体的出现，政府决策正在从“粗放时代”进入到“精益化时代”。这就要求政府在制定政策上要进行充分的调查研究，制定西瓜新政时不但要考虑到政府的利益，还要兼顾瓜农和市民的利益。政府在出台相关的政策时，一定要政策的预期效果进行预期评估，并对可能出现的情况制定相应的政策。

　　那么在两地的政策中，谁更多地兼顾了农民的利益了呢？葛守昆说，从政策制定的目的上来说，很不好说谁比谁强，最主要的应该看他们在制定这个政策之前是否有完备的应付预案。从准备的情况来看，郑州似乎准备得比较充足一些，社区建瓜棚等措施以及对瓜农的经济补贴范围相对覆盖了产瓜区。南京的经济补贴只涉及产瓜区在本地范围的，而其他地区得不到补贴，这可能跟其瓜农分布不集中有关。

　　新政效果解读

　　西瓜新政，打乱了瓜农进城卖瓜的习惯，也无疑打乱了原来的西瓜市场布局。政府的强势介入，使市场的作用相对要微弱许多。

　　对于南京来说，来这里买瓜的瓜农群体比较复杂，有苏北和安徽的很多县市，禁止瓜农进城行动很难统一。南京市政府部门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实际上在新政实施以前，他们就到产瓜各地要求政府部门配合，但效果并不理想。在江苏江宁、浦口等郊县，由于当地政府部门准备充分，基本上实现了在本地的销售。而徘徊在南京长江大桥以北的瓜车， 很多是来自安徽全椒、六安等地。“我们来了之后才知道不能进入市内。”全椒县一位瓜农说。

　　由于瓜车无法通过南京长江大桥，只能采取租用面包车或渡轮偷偷进入，这无疑增加了成本。加上统一组织进入市区的西瓜有限，南京市区的瓜价一直居高不下，购买也十分不便。一位瓜农说：“长江成了南京瓜价的分水岭，江北便宜得要命还卖不出去，江南市区那么贵还十分抢手。”

　　相对而言，郑州的新政推行比较顺利。郑州的西瓜主要来自中牟县，属于郑州管辖范围，在新政的宣传和推行上没有行政区域的掣肘。而且在具体实施方案中，郑州做了相对比较充分的准备。郑州市禁瓜令从5月下旬就开始宣传，相关部门及瓜农的心理准备可以说是十分充足的。此外，郑州市各级政府积极构筑三级西瓜销售市场，从原产地，到三大批发市场，再到星罗棋布的市内销售点，力争有效打通销售渠道。

　　李薇说，跟南京相比，郑州市内的西瓜无疑更充足。“这也可能跟郑州没有长江做天然屏障有关，中牟瓜农偷偷进城比较容易。”李薇有点开玩笑地说。但她承认，郑州打通销售渠道的做法，特别是社区销售点的建立，南京也在尝试。

　　新政方向解读

　　一位分析人士指出，根据郑州市西瓜办预测，6月20日后中牟的露地西瓜蜂拥进城，平均每日2000余吨，总量在12万吨左右。在6月底到7月10日的高峰期，每天入市的西瓜在5000吨左右。这么多西瓜的销售短时间内通过社区、超市等有限的渠道完成很难实现，原来的销售渠道被堵死，健全、高效的新流通渠道还没有形成，瓜农偷偷进城可以理解。

　　于水教授分析说，无论是南京还是郑州，周边地区的瓜农实际上形成了稳固的销售依赖心理，也形成了一种稳固的供销体系。这个体系原来完全由市场来决定，但政府突然把这个市场封锁起来，打破了市场的正常秩序。于水说，政府本应该是为市场保驾护航的，应起到有效的引导作用，所以政府在出台这个新政的时候，更应该早有准备，特别是在建立一个健全、高效的流通渠道上，更应该体现出其引导作用与市场规律的有机融合。

　　于肯定了处于消费两端的郑州市区和中牟县政府迅速配套，像设立社区瓜棚等措施在一定程度上冲淡了买卖难问题。但南京也并不是无动于衷，也采取了郑州的一些做法，并计划在江北地区建立一些批发销售市场，进一步在市区建立西瓜销售大棚。

　　但于教授认为，除了流通环节需要下工夫以外，产瓜大县也应该反思：是不是到了该调整种植结构的时候？其实瓜农进城年年都争论不休，产瓜地早就应该考虑到当其遇到政府干预时怎么做。

　　新政的榜样力量

　　于教授认为，1998年北京开始禁止瓜车进城，但七年之后，北京西瓜市场相当规范。这其中的一些做法可以借鉴。

　　进入北京的西瓜主要产地在大兴县，1998年北京禁止西瓜进城时，大兴县和中牟、全椒等产瓜大县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但从那一年，大兴县开始帮助瓜农培育品牌西瓜。于教授说，当地最有名的是“老宋”西瓜，是当地政府花100多万元帮助宋宝森父子培育的，现在在北京市场上成了抢手货。当地政府还帮助农民培育了其他不少品牌西瓜，像“京庞”、“九元”等，成为市场上很叫好的产品。瓜车禁止进城后，大兴县还想了其他办法。1998年以前，大兴县都要举办“大兴西瓜节”，但都是在当地举办，影响不是很大，禁止西瓜进城的当年，他们就把西瓜节办到了北京市内，在举办期间不断联系团购和直销单位，效果很不错。随后他们还搞了西瓜瓜王拍卖、全国西瓜擂台赛、“同一首歌·走进大兴”文艺焰火晚会等活动，空前地提高了大兴西瓜的知名度，销量也很快上去了。

　　“通过培育和扶持品牌，在各种活动的带动下，大兴西瓜在北京禁止进城的情况下不但没有出现产量滑坡问题，而且成了大兴发展的新动力。这应该让郑州和南京两地的产瓜大县思考。”于水说，在禁令无法改变的情况下，两地政府应该尽快转身，完成产业的调整和新的种植思路。“谁转身得快，谁善于学习，谁的问题就可能解决得早。”

　　据了解，中牟县已经开始学习大兴经验，开始举办中牟西瓜节，有关产瓜乡镇的主管领导已经到大兴进行了学习，这是否意味着，郑州已经走在了南京的前面？今报记者 李长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