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张锡铭的落网并非一场简单的猫鼠游戏。张被抓捕后第一时间, 台湾岛内各大媒体跑警事新闻的记者都收到了“张锡铭已落网,具体事宜请到警察局采访”的短信。事件由此演变为一场由警方控制的独角戏。
警方的惊喜,并非没有来由。一年前,300多名警察与张锡铭在高雄大寥曾交火数小时,发射子弹超过3000发,投掷手榴弹十余枚,最后仍被张逃脱。台湾媒体由此惊呼“‘小黑’(张的绰号)的武器比警方还精良”。十分凑巧的是,当天是香港影片《大事件》在台湾上映的第一天。“这部电影被冷落,岛内民众都在家里看电视,因为有‘抓张’的最新时况报道,在他们眼里,这才是真正的‘大事件’。”新华社台湾驻点记者陈键兴回忆说。随后警方加紧通缉张锡铭,今年初更将悬赏额提高到了1000万新台币。
“先进的武器、凶狠的性格,加上金钱刺激,难怪他会绑性大发。”7月15日,张锡铭落网后的第三天,台湾“刑事侦察局”一位高层向本刊记者总结说。在他的眼里,“个子瘦小、皮肤黝黑”的张是近几年台湾警方碰到的“最棘手的打击对象”。而给人们印象最深的是张锡铭一张广为流传的照片:面对警察的张锡铭手持AK-47冲锋枪,劫持人质,满面杀气。这成了媒体称其为“头号悍匪”的最直观证据。
记者◎程义峰
来之不易的结局
“他手腕上的骨头都被打碎了,表情很痛苦,我们用的是NP5冲锋步枪。”接受记者采访时,台湾“刑事侦察局‘猎龙’专案组”负责人刘章远说。在警方喊话劝降后,张锡铭丢出一颗手榴弹,因在慌乱中操作失误,手榴弹并未爆炸。当张扔出一支长枪要翻墙的时候,刘章远等警告他“不要翻墙,否则开枪”,张用冲锋枪射击,反被警方射伤由墙上掉到地上,几秒后被捕,整个战斗仅持续15分钟。
除手提包、防弹衣、防弹盾外,警方在台中沙鹿张锡铭的住处搜到大量武器,包括美国军方专业配备的M4A1步枪和27枚威力巨大的手榴弹。警方表示“这是第一次在台湾民间发现这种枪支”,很显然,如果不是警方设计周密,一场恶战将在所难免。
与张锡铭一起落网的还有其党羽林泰亨,后者是张最后一次绑架的合作者。根据警方的介绍,林酷爱上网,而逃亡中的张锡铭也受其影响爱上网络,有时候“一天七个小时泡在网上”,或以“独来独往”为名在网上指挥手下,或玩网络游戏,最终被侦察队锁定IP和具体位置。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突破张案的关键。
刘章远介绍说,警方长期以来最苦恼的是信息收集。“张锡铭冷静而多疑,不好女色,在他的师父詹龙栏因吸毒泄露行踪落网后,张戒了毒品。”而在警方的追捕中,女色和毒品,向来是两个主要线索。于是,对张锡铭来说,除了后来喜爱的互联网,他的弱点只剩下一个:嗜酒,而且是威士忌那样的烈酒,在一宗绑架中,张锡铭因酒醉致使被绑者逃脱,结果一分钱也没拿到。这次,当张托人买酒时,又被警方跟踪。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台湾“刑事侦察局”的高层人士并不否认上述的两个线索源。但“整个侦破工作复杂得多”,为了抓到张锡铭,“动用了全岛上百万人次警力,清查了20万条通讯记录,过滤了1000多名可疑分子,逮捕近40名疑犯”。
在电话那端,台湾犯罪心理学教授黄富源总结警方的三个步骤分别是:坚壁清野,每到一个地方都进行彻底搜查,让其无立足之地;断其手足,就是抓可能帮助张锡铭的人;驱龙下山,将张赶出他最熟悉的山区,使其处于劣势。
与去年7月的那次交战相比,这次警方显得更加小心。“在台南东山乡附近搜山上百次后,”刘章远说,“我们确认他已经离开他所熟悉的故乡,于是将侦察重点放在台中等附近县份。”
在确定张锡铭落脚处后,警方多次勘查地形,甚至拍了空照图,发现“目前怀疑的地点与前几次张锡铭的藏身地点很像”,又以热感应仪发现屋内地下室有两个人,于是开始制定具体抓捕计划。在历经18小时的沙盘推演、实地再勘查和动员会议后,警方共出动126位警察,另有空勤直升机支持,并以军方拨给的装甲车正面冲撞出租屋的铁卷门。
“对于时间的选择,警方也很慎重。”攻击开始后赶到现场的台湾《时报周刊》记者林朝生说,“张锡铭的一名落网手下曾交代,为了确保自身安全,张白天睡觉,晚上活动。所以攻击在上午9点开始,张锡铭在沉睡中惊醒后,不得不穿着一条短裤仓促应战,根本没有时间穿防弹衣。”
从小马仔到头号通缉犯
在台湾“中央警察大学”犯罪防治系教授周文勇的眼里,张锡铭的经历是一个典型的台湾黑道青年成长史。“我听说警方在他的车上找到一本翻旧的佛经,可见他也希望自己过得安宁。”而刘章远记得的一个细节是“攻击结束后,地上除了弹壳,就是一大片槟榔”。吃槟榔是张锡铭从小养成的习惯,似乎也是他的主要乐趣之一。那么,是谁让一个台南农村青年变成一个职业绑架者和岛内头号通缉犯?
多次到张锡铭家乡采访的台湾《时报周刊》记者林朝生说,他印象最深的是张锡铭在他的小学毕业纪念册上留下的豪言壮语是,“走,闯天下去”,对于当时的一个穷苦人家的小孩来说,闯天下,只能以“力”搏“利”。
一位知情人介绍,张锡铭所在的台南县东山乡,是台湾南部的农业区域,经济落后,四个小孩的张家仅靠父亲张达雄做零工来生活。厌恶学业的张锡铭喜欢听别人讲江湖大哥闯天下的故事,他最先接触的一个黑道人士名叫苏木林,因被仇家泼硫酸,留下视弱后遗症,在东山乡修养,张锡铭成了他的小跟班。
这个时期是张走上黑道的重要一步。很快,1995年初,张锡铭与伙伴李政洲到一家酒店玩的时候,因对酒店服务不满意,枪杀了酒店经理林庆益。
当时的张锡铭27岁,他的另一个身份是詹龙栏(师父兼老乡)的贴身保镖。根据台湾警方提供的资料,詹年轻时就曾与十多名年轻人北上谋生,因为来自乡下又没钱,被北部的黑帮欺负,只好“有样学样”,靠拳头闯天下,继而动刀动枪,案子愈做愈大。1995年6月,詹龙栏与张锡铭联手,绑架了泰雅度假村董事长陈明干等二人,勒索两亿赎金,得手两千万。案发后,詹龙栏潜往大陆,销声匿迹。而张锡铭拿了父亲一笔积蓄,和友人开了一家精品服饰店,但仅一年多就因为亏本而关门。
生意失败的张锡铭,随即偷渡到大陆云南省与詹龙栏会合,靠为台商讨债维生,不久詹龙栏被大陆警方抓获,并于2002年遣回台湾,此后张锡铭开始“自立门户”。刘章远说,张锡铭回到台南东山老家后,认识了黑道大哥邓永燃,后者跟军火商来往密切,拥有最先进的武器,两人从此开始合作绑架勒索。
林朝生说,2002年以后,张锡铭连续做了几起大绑架案。而且行事麻利大胆,“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下,身穿迷彩服到当铺扫射示威”,至于赎金动则上亿,在黑道上声名大振。“在台湾媒体的描述中,张锡铭永远穿着黑衣、抽黑色包装的香烟,而且长枪不离身。”由于张锡铭将一些钱投资到家乡,而且“凡东山乡有婚丧嫁娶,张都会送红包”,张锡铭很快成了家乡年轻人眼里的英雄,甚至有人愿意配合他作案。刘章远说,张锡铭屡屡犯案得逞,从旁协助掩护他的人不少,多数是来自东山乡的后辈。警方总共逮捕帮助张锡铭逃亡的外围分子43人。
张锡铭的影响远远超过家乡的范围。警方介绍说,2005年5月,远在台中的一位企业家被绑架,勒索的赎金是1亿台币,最终以3000万成交。当时,绑匪打的就是张锡铭的旗号,但警方经过查实,证明这桩绑架案并不是张锡铭所为。
张锡铭案的背后
张锡铭的武器从何而来?他为何如此大胆?他的信息系统为什么那么灵敏?所有这些,令警方怀疑其身后有黑帮集团支持。记者从台湾警方了解到的情况是,张锡铭作案前,都会从幕后唆使者处拿到作案的枪支军火武器,作案后,这些枪支都归张锡铭所有。而每次绑架,张锡铭开价后,都有重量级黑帮人士出面保证赎款没有问题后放人,与一般绑架犯直接向家属勒赎手法完全不同。
“台湾黑社会组织多,为了争地夺权,斗得也很厉害,”中国社科院台湾研究所滕维多说,“有的黑道老大招募新人后,双方的关系十分隐蔽。往往由一方在台前作案,另一方在幕后指挥,这很正常。”在滕维多的分析中,张锡铭只是一颗“棋子”,下棋的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多人。
与张锡铭合作绑架电玩大亨于国柱的李再干,2004年5月落网后在台南狱中上吊,死前曾写一封遗书给检察官,透露幕后确实有指挥者,而且“至少有5人”。
林朝生说,近半年来,应警方的要求,张锡铭的妻子曾多次在报纸、电台表示,希望丈夫向警方自首,几乎成功。因为神出鬼没的张偷偷跑回家的时候,曾对妻子说“警方能放过我,还有一些人不会放过我”,显得十分犹豫。“显然,有人向张锡铭施加了压力。”林朝生说。
和许多绑匪不同的是,张在被警方射伤后,并没有举枪自杀,而是大声喊叫: “我的手断了,快救我!”不想死,是张锡铭的强烈求生欲望使然,还是不想做幕后操纵者的替死鬼?
即使与其他绑架者相比,张锡铭的特点也是很鲜明的。黄富源教授说,“9年前,陈进兴绑架并杀害了白小燕,还砍下她的手指,岛内一片愤怒。而张锡铭要聪明得多,他懂得不犯众怒,劫持人质逃走的时候也只是朝天鸣枪”。另外一点,“陈进兴喜欢独来独往,十分残忍,而张锡铭一般跟几个同伙一起作案,人质生病的时候,还亲自为其买药”。
尽管张锡铭犯下多起绑架案,而且都是高额赎金,但据警方介绍,其实在总共5亿赎金中,他拿到手的只有3000万元(相当于人民币750万元)。而另一方面,张的花费很大,因为“逃亡的成本高,有时会遇到黑吃黑,何况还要洗钱”。于是,在内在要求和外在压力下,张锡铭频频实施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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