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日 星期日 多云转阴有中雨

　　今天我们去了两个学生家进行调查访问，对两位母亲进行了采访，我们的心情是这三天来最为沉重的一天。

　　上午由于去找车，所以我们出发时比较晚，快到11点我们才出发，今天的目的地是狮子坪乡，距离县城有70多公里，但由于都是蜿蜒的山路，路况不算太好，所以要走两个多小时。狮子坪乡被群山环绕，景色秀美，我们一直在山里穿行，天开始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由于路上没有什么行人，所以我们走错了路，等找到汪文涛家时，已经快下午两点钟了。

　　不巧，汪文涛的父母亲去了村小学校，由于年久失修，学校决定利用学生放假时翻修教室，老师要把教室里的东西搬出来，汪文涛的母亲在小学里代课，所以今天他们冒雨去学校搬运东西。我们载上汪文涛，去小学校找他的父母。在车上听汪文涛说，他的母亲每周只是周末回家，平时住在学校，家里的地由爷爷奶奶料理，因为父亲要去矿里打工。母亲都是走村后的小路去学校上课，即使这样抄近路，路程也要两个小时左右，由于今天下雨，小路没法走了，只能走这条山路，这样就更费时间了。说这话时，汪文涛一直看着窗外一侧的高山。车子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了一个小时，我们看到了村小学校。看到有车子来，汪文涛的母亲迎了出来。由于学校放了假，教室都上了锁，所以我们的访问便在教室外的走廊下进行。

　　汪文涛的母亲叫李金花，在和我们的交谈中，她不止一次地落泪。刚开始进入我们的话题，李金花便自豪地介绍说，自己上学的时候成绩可好了，是县里第一，但由于各种原因没能上大学，在村小学校一代课就是20年，到现在也没有转正，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身边的儿子汪文涛，坚定地说：“正因为我没有上大学，所以我一定要培养我的儿子上大学，圆我的大学梦。文涛这孩子可好，平时可用功，踏实，这次考得也不错，613分，家里亲戚和乡亲都可支持他了，他是镇里第一个大学生。”一抹笑容这时爬上了她的脸颊，但很快她又变得严肃起来，“刚知道孩子高考分数时，我是既高兴又生气。”看着我一脸的诧异，她很正经地说：“孩子估分时没好好估，给自己少估了20多分，要不然，他的这个分数可以去个更好的学校。刚估完分时，他和班主任老师说自己没考好，然后就跑了，班主任打电话给我，说孩子找不到了，我当时就哭了，心想孩子没考好，也没跟家里说，是不是怕见家人所以跑到外地去了？他平时考试都是前几名，娃的命咋就这么不好？就是考不上个好学校？由于没有他的消息，我那天一下午都在哭，连课都没上。后来他又回到学校，原来是刚考完，和同学去外边散心去了，这下我才放下心来。”李金花抹了抹眼泪接着说，“这孩子可懂事，学习方面没让大人操一点心，由于家离学校远，他半年才回一次家，因为回趟家要30多块，这相当于他一周的生活费了，所以我不让他回来，如果想他了，我们就通个电话，我知道他心重，经常提醒他要吃饱，可这孩子还是很节省，你看他现在这身体弱得很，孩子吃不饱啊，他老省，我这可心疼了，咱对不住孩子啊。。。。。”李金花看着坐在旁边的儿子，眼泪不由得就掉下来了。“这孩子很孝顺，学习压力也很大。他爸在矿上打工，前阵子他看电视里说煤矿老出事，就打电话回来不让他爸去矿里了，太危险，他自己平时省着点花，你说孩子还怎么省啊？他还找到学校，希望学校减免他的学费，减轻家里的负担。这不，高考前，他老师打电话说让他爸别去矿上了，怕文涛高考分心，他爸就在他高考前头一天从矿上回来了。”

　　谈到汪文涛上大学的费用问题时，这位母亲又掉下了眼泪：“孩子这几年上学家里欠了很多债，向亲戚朋友都借遍了，他们也不富裕，现在孩子要上大学，真不知道这学费该怎么解决，不能再去向亲戚朋友们借了，以前借的钱还没还上呢。虽然欠了这些债，但供他上学还是值，只要孩子有出息，家里受再多的苦也值，只要他以后毕业后找到工作就中。这几年没给孩子买过一件新衣服，他现在身上的这件衬衫都穿了三年了，每次我想给他买衣服时，他都说买那没用，只要我学习成绩好就中。我打算在他上大学走之前给他买两件新衣服。”

　　“文涛考上大学，他弟弟也很受鼓舞，现在回家总跟我说，俺们学校老师又在全体大会上说俺哥那时在学校上学时咋样咋样了，俺也要像哥哥一样上大学。现在他弟弟可知道用功了，一看书就是好几个钟头，我和他爸也想好了，只要他弟弟是学习的料，那我们也同样支持他上大学！”

　　当李金花听说汪文涛如果上大学走了，由于假期要打工不能回家，可能要一年多见不到儿子时，她怔住了，看着坐在旁边的儿子，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从村小学校出来，我们和汪文涛一家告别，继续赶路。今天要去的最后一个学生姚泽龙家同样是在狮子坪乡，但两个村相隔30公里，我们在路上又花了一个多小时，一路上雨都没有停。由于与我们同行的县高中老师先进了村里打听，然后喊我们下车进村，所以当我们顺着一条小路进了村时，看到村口树下站着一位中年妇女迎着我们。县高中老师说这就是姚泽龙的母亲，按当地风俗，姚母坚持让我们走在前面，老师说这是对客人的尊重。姚母的腰不好，所以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她家是一所土木结构的屋子，从房子的新旧程度看，这所房子应该有30多年的历史了。姚母进屋给我们拿凳子，当我们问起姚泽龙在不在家时，姚母便手里拿着凳子，站在漆黑的屋子里边哭边跟我们说：“娃去县里打工了，放了假就一直没回家，他跟同学说是为了挣去上大学的路费。。。。。。”我们的谈话就在这种沉重的氛围里开始了。

　　我们和姚泽龙母亲的谈话也同样是在她不断的哭泣中完成的。

　　她叫闫春芹，我们的谈话刚开始，她便哽咽着说：“娃这次考完试，俺是既高兴又生气，高兴是因为娃争气，考了个高分，生气是气自己，没能帮上娃更多的忙。”她边抹眼泪边接着说：“这些年供娃上学，家里受了很多苦，但还是值得，咱这家乡实在太穷了，就希望他以后多学点知识，发挥点个人才能，改变改变家乡。我们不会拖娃的后腿，他以后再外面发展好了，我和他爸虽然身体不好，但等我们老了就慢慢来吧，我们自己照顾自己，旁的没有办法。”闫春芹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的话题转到姚泽龙在县里打工上来，闫春芹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娃跟他同学说，他现在县里打工挣点钱，等拿到录取通知书了，他就去学校看看大学到底什么样，没有钱上大学，他就回来。听娃这么一说，我就特生自己的气，同样是人，人家为啥就可以供自己的娃上大学考研究生？我家娃从初中到高中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家里穷但也想供他，娃也想上，但咱没本事供啊。俺已经半年多没见到娃了，他现在放了假在县里打工也没有回来，俺想他的时候就看看他的照片。娃可懂事了，我去年生病卧床起不来，他回来就做饭啥的什么都干。”闫春芹从屋里拿出来了一摞获奖证书和一张照片，上面是姚泽龙和他弟弟两人的合影。闫春芹指着照片上个子矮半头的那个孩子说：“这是老大，小时营养跟不上，检查身体时，医生就说他小时营养不良，所以个头没长出来，小的时候一次不小心娃把手烫伤了，到现在手指都伸不直。”闫春芹给我们比划着姚泽龙现在手指的样子，眼泪不由得就流下来了。

　　当我们告诉她，姚泽龙拿到录取书后，一个月左右就要离开家去学校了，闫春芹哽咽着说：“娃去上学，本该给他买两件新衣服，但家里没有钱，娃自从上高中后就没穿过新衣服，家里人穿的都是亲戚朋友们送的，俺们家六年没买过衣裳。过节时娃的表弟回来说，娃在学校饿得趴在床上睡觉。。。。。。”闫春芹这时已经泣不成声，我们同行的伙伴们也都在默默地抹泪。“我现在就担心他上了大学后的身体，他要是还这么总饿着，他那身体吃不消，他的身体可不像他弟弟。”边说，闫春芹边用手指指着照片上的两个人，从照片上看上去，弟弟明显要比姚泽龙高壮一些。

　　“家里的这种情况对娃的学习压力可大，但他啥都不跟俺们说，回家来就看书，帮着俺们干活，去年夏天回来时，一天干完活，他就跑到村口那条河的对岸，坐在河边，看着河水发呆。”这时，旁边的邻居搭过话来：“他家娃那天坐在那大石头上看河水，看了老长时间，平时他心里有事，不怎么跟家里人说，就一人往河边跑，去看河。”闫春芹抹了抹泪，接着说：“去年娃考上了长庚大学，但他没去，也没跟家里说，就一直拖着，人家录取结束了，他也就去不成了。后来娃跟他叔说，俺妈身体不好，连床都下不了，俺就帮着家里干点啥不去上学了。他叔就说他，你糊涂，你学习成绩这好，不上学多可惜，你爸妈多希望你考上学，他们这么辛辛苦苦供你容易吗？你就这么放弃了？后来去年秋天，娃决定复读一年，今年再考。一想到俺这个病拖累了娃一年，俺这心里就。。。。。。今年娃如果考不上学，那娃这一生都耽搁了。今年娃考上学了，俺想这次他不会再放弃了。”闫春芹又是泣不成声。

　　“娃们都太想上学了，俺和他爸想过两个孩子都不让上学了，家里负担太大，但两个娃都不同意，坚持要上学。兄弟俩在上学的问题上还曾经互相谦让过，今年春节时，他哥俩在屋里说话，他哥说俺不上学了，去打工挣钱供你上学，你要好好学；他弟弟说，哥，俺去打工，你学习比俺好，你去上大学。俺当时在屋外做活，听他们哥俩的谈话，俺当时这心里可难受了，俺就跟他们说，只要你俩有信心上学，将来工作了有能力还借的这些钱，你俩能考上大学就都去上学。俺现在担心娃真的去了学校看看，然后就回家来，如果学费和生活费没有着落，真的有这种可能性。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凭咱现在这种情况，如果国家能给解决了娃上学的费用，叫俺娃把这大学四年奋斗了，那等俺老了，再受罪再穷也认了，只要娃们比俺们强，不再受穷。俺听说现在国家有助学贷款政策，俺天天都看电视，看电视里有关政策，现在国家政策好，关心娃们上学，如果没有国家的帮助，那俺这两个娃就只能全部放弃了，即使考上学也上不起，俺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抱着国家能解决娃们的学费。”

　　当我们跟闫春芹说，我们回到县城有可能会见到姚泽龙，有什么话让我们转告给他吗？她想了想，说：“让他注意身体，他主要是身体不好，让他保重身体，我到任何时候都担心他的身体，他大了，有个人想法，不让他节省，他非要节省，直到现在，他还穿着冬天的鞋。俺想他在县里打工，可能会在开学前两三天才回家来，俺很了解俺的娃。”说完，闫春芹把头低下，看着手里的那张照片，用手摸着照片上儿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