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论

　　来到广东清新县寻访贫困大学生的北京志愿者，在县教育局的招待宴上动容落泪，因为寥寥数人的饭宴不仅鸡鸭鱼肉俱全，而且开饮的还是洋酒“人头马”。这酒肉盛宴与志愿者们寻访所见的贫困大学生捉襟见肘、营养不良的生活窘状形成强烈反差，情何以堪之下无法下箸，接而有扶贫岂可如此大吃大喝的质问。

　　志愿者们的情绪也是我们的情绪，志愿者们的质问也正是我们的质问。时代虽然早已不同，但“朱门酒肉”与“路旁冻骨”之间的话题远未说尽，而新鲜讽刺的“贫困县现象”却又方兴未艾——“贫困县800万修豪华广场”、“贫困县2000万豪华演出”、“贫困县5000张吃喝白条”……于“酒肉”与“冻骨”的比对之中凸显出一个“权力腐败”的主题，令人对贫困县的“贫困”更哀不幸，而对贫困县的“县”却要生出愤怒来。

　　毫无疑问，清新县，或者说清新县可以代表的贫困县，甚至应当说不管贫困还是富足，不管是县还是其他什么行政部门，基本上统统处在一种“花别人的钱替别人做事”的格局之中，在监督缺位的前提下，自然是不计成本也不计效率的。请客吃饭的招待文化，只是此中的冰山一角。而这冰山一角之难融，也恰恰在于四周严寒气候相宜。试想，既然各种名目的考察、调研、指导甚至扶贫，都是直奔吃喝玩乐休闲的主题而来，既然有所谓的志愿者公开要求享受与地方某级领导的同样待遇，而这些来者既然都得罪不起，又可借机唱戏，当然是何乐而不为的了。北京来的志愿者们“遭遇”款待，自然也有他们背后“中国扶贫基金会”这一准官方机构派生给接待方的惯常暗示与利益动机。

　　因此，“人头马”出现在贫困县的招待酒宴上，依然是一个旧问题，不过因为这一批志愿者们的不忍、落泪与当场诘问，而呈现出了新意味。有人以为志愿者们乃是校园大学生而嘲笑他们涉世未深，又有人认为举世皆浊何必对此大惊小怪。事实上，几位志愿者都是已过而立之年的社会人士，但不因世事洞明就随波逐流，也不因为知其不可便敷衍不为。可见涉世未必麻木。公款大吃大喝，固然已成招待文化与官场规则，但志愿者的这一哭问，至少能令某些人日后在类似接待工作中有所忌惮。

　　在维持民间的正义信念与是非判断前，任何替“贫困县现象”开脱的理由，其实都无异于掩耳盗铃。对于大吃大喝不误而又感慨“民生之多艰”的种种表演，也同样需要被置于道德的耻辱柱上拷问。北京的这几位志愿者，可贵的不仅是对一种几乎快要被视为理所当然的陋习喊出了一声“可恶”，更在于这样的一声呐喊，对于久居鲍肆而快要麻木的社会神经也是一阵针刺。他们的声音，不代表国家机器反腐倡廉的制度努力，但应当代表黑白之辨的公民意识与民智努力——如果他们的举动能博得一致的喝彩与支持的话。但倘若有相当的民间声音认为他们的泪与问竟是一个笑话，那我们无疑是坠入到了一个远比贫困县喝“人头马”更大的讽刺与不幸，一个远比清新县教育局领导更为尴尬的境地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