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告别了三天的阴雨天气,有阳光穿透了卢氏县的大山。
今天,寻访的第一家被一片绿色的烟草植物遮挡着,露出一角的烟囱飘出一缕轻烟。这家学生的父亲就是靠烤烟来维持生计,母亲时不时包点粽子到街上叫卖。当我们来到时,这个名叫宋国盈的学生和他弟弟正在帮父亲看烤房的火。热情的母亲给了我们一人一碗鸡蛋糖水,每碗里两个鸡蛋。我们还在心想他们自己恐怕都舍不得一次吃两个大鸡蛋,陪同的李老师却说这是山沟里的待客之道,不能不吃。宋国盈不是一个会诉说苦难的人,他说暂时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我说你算是个乐观的人吗?他笑了。
第二站。
我们到了李磊的家,他假期在家里帮亲戚的小孩辅导,并自学计算机,这个只在高一时接触过DOS的男孩,现在知道了电脑可以做文档、聊天、了解信息。我以为这样的农村小孩一定坚信勤奋学习代表一切。李磊却说:“学历不代表一切,除了知识,为人处事、待人接物同样重要,要具有处理人与人的关系的能力,赢得别人的信任才有人用你,才能改变社会。”李磊的想法远远不只是一个闭塞山村里小孩的想法,他会说要改变社会首先要适应社会,适应了才能有能力改变社会。而他常常提到的“改变社会”不仅包括改变农村的经济发展,还包括了改变人的思想。生长在农村里的他,却看到了农民意识里落后、消极的一面。初中毕业的时候,一个亲戚的女娃考上了高中,李磊却听到那个亲戚说:“上学也没用。”从那时起,他开始意识到偏远地区不太正常的一些思想,他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农村的教育事业,帮助更多在山沟里头没法读书的小孩,让家乡的人们竖立让孩子去读书的观念。
李磊身上穿着绿色的迷彩服,他说自己平时几乎不买衣服,穿的多是在青岛当兵的小舅的衣服。今年小舅刻意把自己的年假排在高考前,回来给李磊鼓劲,还给李磊买了一个大箱子,说是等他考上了用。高一家里特别困难的一段时期,李磊只问家里拿了每月100块钱的生活费,他常常不在学校食堂吃饭,而是到外面买个馒头。他说:“越是困难的时候越是动力大。”
比李磊大三岁的姐姐从13岁开始就一个人在外边闯荡,他初中毕业的时候也是姐姐中专毕业的时候,他在姐姐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姐姐没有把这张通知书给父母看,她哭着说自己不去读。李磊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我一个继续求学的机会。”
这个细节我早在李磊申请“新长城”的信里看到了,当时就意识到在这样一封申请里详细写下这种故事,一定是刻骨铭心的。现在我不过是卑劣地再次引出他的泪水,我甚至可以看到他嘴唇的颤抖。我开始反感自己的任务,难道我们在做《艺术人生》吗,就是为了让镜头可以捕捉到泪水?一定要用泪水、同情才能让这些孩子得到机会?一旁的伙伴在采访李磊的母亲,和其他被采访的父母一样,她也是红着眼。连续四天,我已经讨厌自己老是要等着给哭泣的脸一个特写镜头了。伙伴开解说,这也是给他们一个发泄的机会。希望吧。
李磊的姐姐后来一边打工一边参加了自考,今年上半年拿到了自考的毕业证。分数出来的那天,姐姐从网上查到后,半夜打电话回家告诉了他。李磊说姐姐既高兴也有不高兴,因为他今年的分数反而比去年低了两分,那是压力和考前两天的感冒造成的。
在调查表“大学动机:为建设祖国、振兴中国做贡献”一栏里,李磊选择了“完全同意”。因为习惯了城市里这句话更多成为孩子们的一个调侃、口号,我脱口而出:“是真心的吗?”他马上点头了:“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就是为国家发展做贡献。我希望以后能把父母、姐姐接到城市里去,有更好的医疗和娱乐条件,而不再只是在地里干活。”我不禁为自己的猜疑惭愧,竟然用阴暗的心理揣摩这些质朴的孩子们。
但是当我问道:“万一助学贷款拿不到、家里又借不到钱,你该怎么办?”李磊沉默了半天,只能说没想过。
第三站。
贾志峰的家和山上许多人家一样,即将按照政府的规定迁到公路边上。我们看到了他家在公路边上只建了半截的房子,还有临时居住的棚子。我们问房子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建好。他父亲说今年先解决了贾志峰的学费,明年再想办法筹钱建房子。
这家有三个正在读书的小孩、两个大学生,在山村农民家庭里是少见的。我问贾志峰家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钱供三个小孩读书。他说自己从来不知道父亲的钱是从哪来的,每次没钱交学费了,父亲总说跟老师拖两天,然后就不知道他从哪里筹到了钱。每次问到关于钱的事,父亲就叫他别管,只要好好读书。
以前贾志峰经常发牢骚,埋怨自己为什么生在这样一个贫穷的家庭里。父母听见了只是不吭声。直到有一次,穿得破破烂烂的父亲到学校交学费,周围的老师同学都见到了,但是贾志峰当时并没有感到被笑话,反而他开始理解了父亲的不容易。从此,他没有再埋怨,而对父母说借到钱就借,还不起的等他长大了还。高二的时候,家里没法给上大学的哥哥提供学费,贾志峰开学十天了也没有学费交,十天来他一直没有心思上课,整天考虑要辍学一年让哥哥顺利读大学,自己打工、干点家务分担家里负担,一年后再复学。但是父亲马上否决了他的意图。高三高四那两年,他常常在电话里跟父母沟通,父母的话成为他巨大的动力来源。其间,他第一次在给家里的信里写着要父母别再操心之类的话,妹子告诉他母亲读信的时候哭了。
在山里走了几天,共同的感受就是在这样的农村家庭里,总是几个人的牺牲——父母或兄弟姐妹,成就一个人的大学之梦,因此在采访的时候,我看到更多的是父母、姐姐的眼泪。但是这个被成全的学生却都说没想过个人的理想,而更多的是提亲人、家人和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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