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山河一寸血，百万青年百万兵。”八旬老兵汤毓云回忆起自己的戎马生涯，总忍不住说起这句话。这位出生于83年前的老人，与他的同龄人一样，都是为战争而生的一代人，是为民族赴难的一代人。在被日寇铁蹄踏碎的国土上，他们在枪林弹雨中出没，在敌人的炮火中挺进，流血牺牲在所不辞。殉国者已共清风明月，幸存者常忆铁马冰河。虽然历史没有记下他们的名字，但他们本身就是那段血与火历史的凝固。

　　唱着校歌上战场

　　时光倒流到1943年1月，寒冬季节，汤毓云与几十名校友，排成队列，整齐地站在中央军校第二分校的校园内，大声地唱着校歌，嘹亮的歌声回荡在校园内。

　　当汤毓云郑重地接过毕业证时，他热血沸腾，“终于可以上战场打鬼子了！”此时，日军正在全国进行疯狂地“大扫荡”，耳闻目睹日军的暴行，汤毓云在军校的三年里，刻苦钻研炮科，就等着上战场的那一天，将大炮对准敌人。

　　1943年3月，汤毓云加入国民党79军194师582团。60人的炮兵排、十几匹马、4门迫击炮、2门平射炮都由20岁的汤毓云率领，一段段刻骨铭心的经历，由此展开。

　　经历过无数的战争。至今，仍对衡阳会战记忆犹新，“那是一场悲壮的战役。”

　　“先把仇报了再吃午饭”

　　1944年7月12日，天气十分炎热，汤毓云所在的582团，急行至衡阳市南郊，行至一座庙宇附近时，已近中午，部队在此驻扎休息，准备吃过午饭后继续前进。汤毓云率领一支8人的小分队，到附近察看地形。当小分队靠近庙宇时，一股浓烈的尸臭味扑鼻而来，汤毓云立即明白前方村庄已遭日军掠杀过，几个人顿时警惕起来，悄悄地进入已荒废的寺庙，才进入寺庙，庙内庙外的场景让8人震惊了：遍地都是被日寇杀害的村民，而寺庙附近的一个近300平方的池塘内，更是惨不忍睹。“水塘里漂满了尸体，有些尸体肚子鼓起好大，有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小孩子扑在大人身上，妇女的衣服被撕碎，还有些人被开膛剖肚……太残忍了，日本鬼子简直就是禽兽不如！”汤毓云双拳紧握，语音高亢。

　　寺庙的惨状让8人的心情十分沉重，回到驻地一说，群情激愤。

　　忽然情报员传来消息，前方一条山脉下，约200名日寇正在吃午饭，寺庙附近村民就是被这群野兽所杀害的。汤毓云顿时感觉自己身体内，有股火猛地一下蹿了起来，立即要求炮兵排与先锋队一起作战。

　　“我们迅速地分析了一下地形，并布置了战术，当时大家都没吃饭，饿着肚子。为了杀敌，冲锋队的战士们，每个人喝了一大口烈酒，转身就走。”

　　约半个钟头后，汤毓云率领炮兵排与冲锋队，悄悄地接近日军驻地。汤毓云发现，日军驻在山头，有十余人在放哨，而山下是尚未收割的中稻，地势比较平坦。适合用声东击西的方式发起进攻，于是，他试射一发炮弹掉落于敌军后方十米处，随后立即调整角度，命令两门迫击炮分别对准日军驻地的两端发射炮弹，炸得鬼子以为已被四面包围，到处乱窜，随后，汤毓云指挥部队使用两箱炮弹加上几挺重机关枪直扫敌群心脏，不出一个小时，鬼子就被打得血肉横飞。

　　报了仇后，战友们凯旋而归。随后，近百人狼吞虎咽地将午餐吃得干干净净。

　　设计巧打战略高地

　　“衡阳城郊山多、溪水多，如果不是战争年代，还真想欣赏一下那里的风景，可惜这么美丽的地方，却正被鬼子糟蹋着。”汤毓云回忆起在衡阳作战的时刻，仍然十分感慨。

　　由于当时日军的大部队已经进驻衡阳城区周边，且数目众多。为了尽早改变战争局势，汤毓云常常奉令率领部队抢占战略高地。8月3日，汤毓云率领部队在狭隘的羊肠小道上急行，准备抢占一战略高地，但由于所携带的四门大炮非常笨重，影响了行军速度，被日军提前抢占了战略高地。日军控制了高地后，为79军坚守衡阳城区增加了不少难度。为牵制敌人，并等待援军，汤毓云带着连队守住高地旁的一个森林，时不时向敌军发起进攻，伺机攻下高地。战斗打了3天，汤毓云带着炮兵强攻几次，总是在快靠近敌人时被发现。再蛮打下去不是办法，汤毓云想出了一着虚张声势的妙着。

　　8月6日晚，汤毓云率部队悄悄包围高地，突然吹响了冲锋号，所有的士兵都大声喊杀，事实上却动也不动。喊声惊天动地，吓得鬼子立即开火，一顿乱射。这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敌人后方的一个天然石洞里，出现了两串巨大的火舌。

　　待日军发现是假冲锋后，停止了开火，汤毓云立即抓紧时机，命令战士用迫击炮对着出现火舌的地方猛攻。高地就这样被攻了下来。

　　电报中“来生再见”

　　2天后，衡阳会战进入了白热化。

　　8月8日，衡阳上空，炮弹横飞，到处可见喷着火舌的机关枪，到处都是呼啸的炮弹声，到处都是厮杀的呐喊声。

　　为了赢得这场战争，汤毓云所在的582团向总部发出一个“别了，来生再见”的电报，“当时，我们只想打赢这场仗，管他会牺牲多少人，守住衡阳就行。”无奈敌强我弱，浴血奋战十几小时后，衡阳不幸失守……

　　“那场战争实在太惨烈了，我侥幸活了下来，我的部队却死伤惨重，我的战友倒下了太多太多，衡阳失守了……”战争失败，汤毓云在此战后的半个多月中，也无法从悲痛中走出来。

　　衡阳会战时，太平洋战争爆发，抗日战争的局势得以扭转，汤毓云也因此重新燃起斗志，跟随部队转战南下，继续杀敌。

　　因在桂林战役中，不幸负伤，之后他便退出战争一线，调往部队开始后勤工作，直至解放后。

　　平淡无悔的生活

　　1962年3月，汤毓云回到湖南，由于当时没有说明自己是军官，只按照退伍军人的待遇，被分在了省建六公司土方班，当了土方队的队长。一直到1963年，当地人武部了解到汤毓云是军官，为其调换了工作，由土石班换到了混凝土班。于是，汤毓云便留在了省建六公司工作，直至1983年退休。

　　退休后的汤毓云开了家南杂店，和老伴一起过着平淡而又悠闲的生活。

　　今年，汤毓云83岁了，曾经并肩战斗过的战友一个个走了。有时，一个地名、一部电视剧都会让汤毓云陷入回忆之中，独自安静地想想那些大大小小的战争，想想以前的战友。他的老伴说：“他有时是自己一个人想，有时只跟家人随便说说打仗的事，可惜他曾经的军服、军功章都不知丢哪里去了，有时别人问他是不是打过仗，他都不太愿意告诉别人，因为怕别人不相信”。

　　他再也没有去过当年的战场，可是他依然清晰地记得1944年那场悲壮的战役。

　　时光飞逝，当年的风华少年转眼已白发苍苍。吹开历史的尘埃，还有什么比挥手间的气势、炯炯的眼神、生动的回忆更加鲜活呢？汤毓云用回忆写下的战争日记，也许无法与历史学家笔下的连贯、平滑的史记相比，却一下子将我们带回那血火冲天的战场，炮声隆隆仿佛就在耳际。那段历史，在老人激动的神情及举止下，让我们感觉到如此的真实……

　　本报记者 龙 玲 实习生 李明阳

　　★汤毓云，1922年生于湖南省益阳市南县。1939年下半年，考入中央军校第二分校（中央军校武汉分校，迁往湖南省武冈，改为中央军校第二分校。），其序列为中央军校第18期第7中队。1943年年底，毕业于中央军校炮科。1944年6月，编入国民党第79军194师582团任少尉排长。1944年6月上旬－9月初，参加第四次长沙会战。1944年9月12－10月25日，参加桂林松江口狙击战。1949年，进入四川市某锅炉厂工作。1962年，回到湖南长沙，在省建六公司工作。1983年退休。记者 赵尚渝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