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昨天,广东兴宁煤矿透水事故已经过去了3天,据现场救援人员透露,10日凌晨虽然已打捞出一具矿工的尸体,100多名被困矿工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但救援工作非但没有停下来,而且逐步加大。除了继续在出风口的大兴煤矿井口抽水外,昨天下午又一台大型抽水机被运至进风口的永丰煤矿井口。但有关部门还是无法估计,水还需要多少天才能抽干。
就在事故发生后的第3天,那些逃过一劫的矿工已经不再抱有与下面矿友“见面”的希望,他们背起行囊,陆续返回家乡,决定远离挖煤的黑色日子。
不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26岁的蔡启煌低着头开始收拾行李。他将几件衣服与被子一起塞进蛇皮袋里,那条下矿穿的被染成和煤一样颜色的短裤被他扔到了外面,“还是不看为好,否则就想到恐怖的挖煤生活。”这个挖了3年煤的矿工一脸愁云地说,“等拿到上个月的工资,我马上就走。再待下去,说不定哪天就轮到自己了。”
在这次透水事故中,蔡启煌的3个老乡被困在了下面,这样的悲惨现实终于让这个还算坚强的小伙子承受不住了。以前,他虽然总是听说哪个工友被砸坏了腿,哪个又被压伤了胳膊,但总觉得只要自己小心点就没事;而且老板总是勉励大家:在这里挖煤放心就是了,各方面的技术设备都是最好的,而且有最好的工程师。但现在,蔡启煌不再相信了,“上千米的地底下谁能保证不出问题!”
“这一次,是下决心要离开了,彻底不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蔡启煌说,“因为真的不敢去想那遇难的100多名工友,更不敢去想和自己同来的3个老乡,活生生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蔡启煌告诉记者,已经有很多矿工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回顾自己的3年挖煤生涯,蔡启煌觉得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只要你肯干还是有钱赚。挖一车煤,重量大概有一吨半,收入一般是45元左右,一天下来每个人能平均挖到两车,可以得90元钱,但要去除4元钱的雷管炸药成本,另外还有扣除5%的安全保障金,最后算下来,一天可以得到80元左右。如果一个月能下井25天,基本有2000元的月收入。不过,吃饭得自理,几个矿工轮流买菜做饭。
“但这钱是用命换来的,对于那些遇难的矿工,钱对他们来说还有意义吗?”蔡启煌说他总算明白了,这是用命去赌博。曾经,他总是觉得趁年轻,赶快在这里多挣点钱,把房子盖了,然后再回老家做点小生意,但现在,他只想过没有危险的日子,哪怕日子紧点,但心里踏实。
每次下井像往鬼门关挺进
蔡启煌说,挖煤靠的是意志力。他坚持了3年,每一次下井前他都告诉自己,再坚持一天,等攒够了钱就收手,但这次100多人被困的巨大惨祸让他害怕了,他甚至不敢看自己身上那十几个因挖煤受伤而留下的黑疤。
“那是怎样的黑色日子啊!现在想起那黑漆漆的井口浑身就哆嗦。”这个靠意志力打拼的小伙子说着已经不寒而栗。
他告诉记者,每一次下井,他都是在惊恐不安中煎熬。矿车进入井口的一刹那,他都要祈求老天保佑他活着出来。当矿车沿着28度的斜坡,以6米/秒的速度,向地下1000米急速蹿进时,蔡启煌就浑身发抖,尽管双手牢牢抓着矿车,但还是忍不住发出惊恐的叫声。
“那时候,你真的觉得自己在向鬼门关挺进,说不准就上不来了。”蔡启煌说,他总担心矿车的绳索是不是会断,哪块石头会不会突然砸下……随时要做好跳车的准备。
这种不安要持续30分钟后,矿工才能到达底下的作业区域,而更大的恐惧才刚刚袭来,“在黑洞洞的下面,只有几盏矿灯晃晃悠悠,没有一点安全感,人总会忍不住回头看,因为老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你。”蔡启煌的声音有点飘忽。
挖煤是在地下30多摄氏度的环境中进行,人就像处在一个温室内,会觉得头晕,喘不过气来,特别是外面下雨、起浓雾的时候,里面通风不畅,人呼吸特别困难,就好像有一把大钳子紧紧夹住了胸部。再加上劳累,有的矿工在干活的时候常常会突然抽搐不止。
“当平安熬过8个小时,从矿车上看到外面的光亮时,你会觉得自己又捡了条命,可是想到第二天你还得进去,暂时的兴奋就荡然无存。”
天天伴着雷管入眠
矿工们在矿上挖煤所能得到的唯一福利就是免费的住宿,一个班两个宿舍,往往是六七人挤一间。
昨天下午,记者来到出事的永丰煤矿矿工宿舍。宿舍就建在他们挖煤的矿井边上,几十间低矮的简易房子围成一个小四合院,因为时间已久,房子的围墙被周围的煤尘染得黑不溜秋,所有的房间里面都没有摆设,惟有几个小板凳吃饭时用。不大的屋子,粗糙的大床占了一大半空间,分上下两层通铺。剩下的空间,用来做厨房。
不过这种福利并不对矿工家属开放,如果谁的妻子过来陪伴丈夫,就必须向矿里每月交纳100元,即便夫妻俩仅仅就占用了丈夫的那张床。在这次事故中遇难的段吉春就是如此,他在缴纳每月100元的家属费后,老婆才被允许与他挤在一张1米多宽的床上,旁边和上铺是其他4个矿友,遮羞仅凭一张床帘。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样拥挤的宿舍里面还要放置矿工的矿灯,甚至井下作业用的火线和雷管。
“虽然有些不安全,但矿里就这条件。”一名矿工告诉记者,因为矿里嫌每次下井前都去仓库领这些东西麻烦,索性就规定,火线每次就直接将两百米长的一捆全领走,雷管则要将一百个一箱的一次领走。因为每次下去干活带几个雷管就够了,所以剩下的就存放在宿舍里。每次用之前,他们在房间内先把火线切成一段一段,然后与雷管连接好,最后装在塑料袋里带下去。而在做这项危险工作时,做饭的煤气罐距离他们就咫尺之遥。
【管理之乱】
整个黄槐镇地下1000米以上基本被掏空
一次严重的地质垮塌
据目前调查组证实,在7月14日兴宁罗岗镇发生一起煤矿透水事故,广东省政府要求当地煤矿全部停业整顿的情况下,大兴和永丰两个矿井继续作业是导致此次悲剧的重要原因。那么,导致此次透水的直接诱因又是什么呢?据晨报记者调查,很可能与此前这里曾发生过的一次地下采空区域垮塌有关联。
透水矿井此前曾发生垮塌被淡忘
这次垮塌的安全警钟早在7月14日前就已经在黄槐镇敲响。7月11日晚上10时,这里突然发生了一次少见的地质变化——整个矿区突然一震,当时很多人还以为出现了地震,但事后到矿部核实后得知,是采空的地下井发生垮塌。
矿工肖申坤告诉记者,震动发生时,他正在宿舍内准备睡觉,但“嘭”的一声屋子就被震得有些摇晃,灰尘瞬间从屋顶抖落下来。“当时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以为要地震了,赶紧朝外面跑。”肖申坤回忆,不过好在没再出现这种情况,但当时矿上已经乱作一团,大家为正在井下作业的几百名矿工生命担忧,结果并没有出什么事情,矿上赶紧让他们从井底下出来。
煤矿上在这次震动以后马上停产,取消了当天的夜班和第二天的早班。但到了第二天下午,发现没有什么大问题后,又让矿工们继续下井生产。
永丰煤矿的任中贤也感觉到了这次震动,当时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不过,整个黄槐镇上的几十个矿井都没有意识到这次地质变化的危险性。”任中贤告诉记者,但事实上引起震动的采空层坍塌很容易引起透水,因为采空层四周的石头垮塌后,就会在下面出现裂缝,让堵住的水渗透到作业区域。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很多有着多年下井经验的矿工也都认为,经过多年开采,整个黄槐镇地下1000米以上基本被掏空,因此任何一次坍塌都可能为日后发生透水创造条件,何况是一次巨大的坍塌震动,可悲的是这次地下垮塌震动很快被那些矿上的管理者们淡忘了。
矿工从未签订过任何合同
昨天记者还在采访中了解到,出事的两家矿井都没有同矿工签定过任何合同,而这种情况在黄槐镇所有矿井都是不成文的惯例。在这种混乱的管理情形下,这些私人煤矿的矿主甚至不知道自己矿上究竟有多少矿工,更不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具体身份。
温洪生是永丰煤矿一个掘井班的班长,在这里前后做了9年矿工,但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合同存在。最初来这里做普通矿工的时候,他还想着与矿上签个合同,万一出了什么事也有个保障,但他发现这根本不可能。带他来的老乡直接把他介绍给班长,这样他就是这个班长的人,跟矿里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不需要到矿部报到登记。
现在,当了班长的温洪生也是如此操作,他的班里缺了人,就打电话到老家找几个,不用向矿里打任何招呼。而作为小领头的他与矿里也没有合同协议,都是凭口说,协商好挖一车煤的价格后,他只要到月底按照产煤的车数领回他所带班的工资,然后再分发给兄弟就算完事。
温洪生告诉记者,矿里对工人唯一的管理就是每次下矿井前,有人登记他们的名字,目的是好协调下面挖煤的人数。矿工对于矿部来说依然还是模糊的,没有任何管理,矿工可以随时来也可以随时走。
“矿里只认每个班挖煤的数量,最多是招集每个班的班长在一个月内开一次安全会议。”温洪生说,黄槐镇上17家比较大的私营煤矿都是如此操作。
昨天记者询问了十几个在这里挖煤的矿工,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同矿上签定合同”。“为什么不与矿上签订合同?”他们的回答是,“矿上根本就没有同我们签合同的制度。”
11名责任人全部到案
记者从大兴煤矿抢险指挥部获悉,目前大兴煤矿透水事故的11名责任人已全部到案。
发现第一具矿工遗体
第2台大功率潜水泵10日上午已运抵大兴煤矿的抢救现场。9日晚从江西运抵的第一台大功率潜水泵加快了抽水进度,并发现了一具遇难矿工遗体。
两名抢救现场失职干部被处理
10日上午,大兴煤矿副井值班人员石泉(罗岗镇党委委员)、曾宪基(兴宁市煤炭局干部)在9日晚值班期间,未能履行职责,严重失职,造成水位情况未能按时上报,且水位上报情况不准确,被给予行政警告处分。
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局长李毅中表示要追究有关部门和人员在两个月前对该矿发放安全生产许可证的责任。广东省委省政府决定,梅州市长何正拔和兴宁市长曾祥海停职检查。究竟矿难的责任到哪一步还是个未知数。
相关专题:广东兴宁煤矿透水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