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加沙,并未从根本上改变巴以旧有的格局,也没有改变巴勒斯坦人被动的地位。巴以,仍是占领者与被占领者、强势与弱势的对垒。
★ 文/刘素云
加沙南部的罕尤尼斯巴勒斯坦难民营就在地中海海边,但是,这里的不少孩子们都没有见过大海。修建在海滨的一个犹太人定居点,将他们与大海隔离开。这几天,小姑娘瓦法喜不自胜,她盼望着快一点去看海,赤脚感受一下沙滩的潮湿。
从8月17日起,以色列撤离加沙的行动开始启动,到23日,在加沙的21个定居点的8000多犹太人全部离开住地,加沙重新回到巴勒斯坦人的手中,阻挡瓦法和大海的定居点不复存在了。
经过三十多年的占领和战火,加沙已是面目全非。后阿拉法特时代的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能管理好加沙吗?
仇恨还将继续
巴以之间的仇恨就像冰冻多年的坚冰,非一时一事可以消融。
显然,加沙的“瓦法”们不会感谢以色列的撤离使他们得到了看海的机会,而是会牢牢记住,正是因为以色列,他们多年来只能倾听涛声,却看不见大海。
据《圣经》记载,今天的巴勒斯坦人与犹太人应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也许,兄弟阋墙自古就难以避免?巴以之间的仇恨,是失去家园、失去亲人所带来的刻骨铭心的伤痛,以及在此基础上积淀而成的一种更深层面上的对立、对抗和仇视。他们的土地纵横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们的心理却充斥着隔膜与仇恨。撤离加沙,并未从根本上改变巴以旧有的格局,并没有改变巴勒斯坦人被动的地位。巴以仍是占领者与被占领者、强势与弱势对垒。这就注定了巴以双方根深蒂固的仇恨将难以消弭。特别是当以色列把撤离加沙看成是对巴勒斯坦人的施舍,而不是对往昔所犯错误的补救和偿还。
更何况,加沙并未获得真正的自由。加沙是一座孤岛,西临地中海,另外三面陆路与以色列接壤。只是在西南角地带,有一个能通向外界的关口 拉法边境,而且还在以色列的掌控之中。按照沙龙的计划,巴勒斯坦不能拥有加沙对外口岸的控制权。加沙这个孤岛,因此成为一座大监狱。
为收复被占领土,巴勒斯坦人进行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斗争,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最后竟是以这样一种尴尬的方式接管加沙。
多少年来,巴以打也好,谈也好,都是双方进行的一种力量和智慧的较量。然而突然有一天,以色列宣布不跟巴勒斯坦“玩”了,要单方面采取行动。巴勒斯坦人的权利被剥夺了,他们的命运要由以色列来决定。面对强者的傲慢,巴勒斯坦人除了叹息,别无选择。
而且,以色列留给巴勒斯坦人的加沙,是一个烂摊子。加沙36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生活着130万人口,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区之一。过去几年中,以色列频繁的军事行动,几乎将加沙的基础设施摧毁殆尽,昔日的农田、果园、橄榄林,如今是一片废墟。加沙的贫困人口急剧增加,失业率直线攀升。而且,还有一个让人担忧的现实是,几年的暴力冲突,使哈马斯等激进组织在加沙的人气大升,在不久前举行的巴勒斯坦地方政府选举中,哈马斯在加沙大获全胜。
对于巴勒斯坦自治政府来说,接管加沙,真是亦喜亦忧。几十年来,巴勒斯坦人浴血奋斗的目标,就是收复被占领土,实现自治,建立巴勒斯坦国。现在,加沙终于回到了巴勒斯坦人手中,这是他们民族事业的一个胜利。但是,未来却充满荆棘和坎坷。
撤离加沙,以色列化被动为主动
撤离加沙,并不是以色列向巴勒斯坦做出的妥协和让步,而是以色列出于自身安全利益考虑采取的一个主动行动。
2003年12月,在以色列中部海滨城市赫茨利亚举行的一个会议上,以色列总理沙龙首次向外界透露了他正在酝酿的“单边行动计划”。当时,不仅是巴勒斯坦人,甚至连以色列人都不知沙龙转的什么念头,美国人也不知这位中东强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事后的事态发展表明,即使是沙龙本人,当时对这一计划也缺乏一个成熟而完整的考虑。
单边行动计划,如果按英文原文表述来翻译,应该是单方面脱离计划,即以色列主动与巴勒斯坦相脱离。面对巴以双方持续不断的暴力冲突,沙龙决定单方面撤离加沙和约旦河西岸北部的21个犹太人定居点,实现与巴方的脱离,以此维护以色列国的安全利益。
与此同步进行的是,沙龙同时下令在约旦河西岸修建隔离墙,将西岸的大型犹太定居点圈入以色列一侧,为全面实现以色列与巴勒斯坦的脱离创造条件。
从以色列整体国家利益来考虑,人们不得不承认,沙龙走出了一招妙棋。
加沙,是以色列的一个包袱。如果说,约旦河西岸不少定居点在地理上尚能同以色列连成一体的话,那么加沙的21个犹太定居点、8000多名定居者则完全淹没在泱泱130万巴勒斯坦人的包围之中。为了保护这些定居者,以色列在加沙派驻了一万人的军队,付出了沉重的经济和生命代价。
深谙战争之道的沙龙采取了“丢卒保车”、“以退为进”的战略战术,即以放弃加沙为“代价”,换取对西岸更大范围的占领。撤离加沙对以色列来说,至少有三个显而易见的好处。一、丢掉包袱;二、改善以色列的国际形象;三、在与巴方的对抗中争取主动。
正因为如此,沙龙在面临巨大阻力的情况下,仍坚定地推行撤离计划,并反复强调:“从安全的需要讲,这(单边行动计划)是非常重要而关键的,这一计划必须得到执行。”
撤离加沙,并不是以色列要以“土地换和平”,更不是以色列的善意之举。因为,以色列在制订单边行动计划时,从未考虑过巴勒斯坦人的需要、利益和要求。如果说,巴勒斯坦人真的从中得到了某种好处的话,也不过是以色列撤离行动必然产生的连带结果。
精明的犹太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沙龙,是鹰派还是鸽派?
似乎是一夜之间,沙龙变得让人难以辨认了。今天的沙龙,正面临着前总理拉宾一样的威胁。约旦河西岸一位极端犹太定居者在开枪打死4名巴勒斯坦人之后大叫着:我希望有人杀了沙龙!
当年约旦河西岸的“定居点之父”,再次成为定居点的终结者。当人们从电视画面上看到,以军警与拒绝撤离的定居点居民们发生肢体冲突的时候,不禁想起1982年在埃及西奈半岛发生的极其相似的一幕:时任以色列国防部长的沙龙,亲自指挥了撤离西奈半岛犹太定居点的行动。
理解沙龙,首先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沙龙是一个现实主义者,而不是理想主义者。
但从沙龙的个性来讲,他似乎并不在乎人们称他是鸽派还是鹰派。他也从来都不会为取悦别人而改变自己。沙龙只相信自己,只按自己的思维和逻辑办事。撤离加沙,正是沙龙做出的一个现实主义选择,也是沙龙给自己、给以色列国、给犹太民族留下的一份“政治遗产”。
沙龙是一个纯粹的民族主义者,是以色列国家利益和犹太民族利益的坚定维护者。从士兵,到将军,再到总理,沙龙的身份变了,政治理念却并没有变。只要国家利益需要,他可以变成鸽派,也可以变成鹰派。正如一名以色列记者所说:如果说沙龙一直在固守着某种东西,那就是以色列的安全。
新时代远未到来
不管是巴勒斯坦人还是以色列人,几乎没有人有勇气相信,单边行动计划能为巴以双方的未来点亮明灯。单边行动计划,只是重新划分了巴以政治版图,却没有确定巴以未来的政治走向。如果真像沙龙所承诺的,同意将单边行动计划纳入中东和平路线图框架内,或者说,国际社会以撤离加沙为契机,推动巴以、特别是以色列开始履行路线图计划,这一切也只是使恢复和谈成为可能。和平,仍然很遥远。
最为糟糕的是,巴以之间已没有信任。以色列人认为,撤离之后的加沙将成为一个安全真空,成为哈马斯的基地。巴勒斯坦人也认为,以色列结束在加沙地带长达38年的占领并不表明和平新时代将到来。而沙龙之所以敢于顶着压力撤离加沙,并不是出于对巴勒斯坦人的信任,而是相信以色列在撤离之后能够继续控制加沙,甚至在一夜之间重新占领加沙。
想起未来的漫漫和平路,人们无法感到轻松和乐观。太多的疑问和疑虑摆在人们面前:巴以能否恢复和谈?沙龙能否履行承诺,开始实施路线图计划?和谈尚未恢复,和平从何谈起?至于错综复杂的最终地位谈判,人们更是无法预料:难民问题、边界问题、耶路撒冷地位问题、巴勒斯坦建国问题等等。
即便如此,人们心中仍尚存希冀。历史,有时就是重复和轮回。13年前,当第一次巴勒斯坦起义结束时,巴以开始秘密接触,并最终达成了奥斯陆和平协议。人们真诚地希望,在第二次巴勒斯坦起义接近尾声、以色列撤离加沙之后,第二个奥斯陆式的和平能够诞生。
(作者曾为国际广播电台驻耶路撒冷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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