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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县普通党员从选村代表转为选镇党委书记，专家认为新方式重在培训基层民主习惯
本报记者宫靖 江苏泗洪报道
公推直选结束后，泗洪县归仁镇杨圩村三里组朱立余等党员仍然珍藏着自己的“出席证”。本报记者宫靖摄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投票箱，监票人当场打开盖子，旋转了180度，然后用力向下倾倒。没有东西掉下来。
“呀，这和电视上选国家主席程序一样嘛。”罗绪柱悄悄对身旁一名党员说。在江苏泗洪县梅花镇600多名党员的注视下，监票人进行了以上操作。
这是7月22日上午10时，梅花镇全体党员投票直选党委书记的现场。
7月17日至24日，泗洪县24个乡镇先后召开全体党员大会，14842名农村党员人手一票，选出24名乡镇党委书记、184名党委委员和72名纪委委员。
由此，泗洪成为我国内地首个全县公推直选乡镇党委领导的县。
此次公推直选中最让人关注的是，90%以上的党员是首次直接投票选举乡镇党委书记。而在此前，该县的乡镇党委书记和全国多数县市一样，多由上级组织部门委任。
“1个县的1万多名农村党员坐进会议室直接选举镇党委书记，这在我国的基层民主建设进程中，绝对是一个大突破。”南京大学政治与行政管理系教授严强评价。
从选村代表到选镇委书记
听到村干部通知22日去镇里开会，罗绪柱正在院里忙着垒猪圈。“当时我还以为，我被选成了村里的党员代表呢。”在这位已有24年党龄的农村老党员眼里，只有被村里党员选出的代表才有资格去镇里参加选举。他所在的泗洪县梅花镇大罗村有100多名党员，每次只能选出2至3名村党员代表。随后，各村代表选举产生镇委委员，再由委员选举产生镇委书记、副书记。
这是目前我国乡镇党委选举中常见的程序，新闻媒体曾形象总结为“党员选代表，代表选委员，委员选书记”。
过了十多天，一位村干部又骑摩托车找到罗绪柱，再次通知他开会。这回，他才知道，这次开会全镇党员都参加，会议要选出1名镇委书记、2名副书记。
这让他感到新奇，“我在村里20多年了，直接选举镇党委书记可是头一回听说。”罗绪柱甚至从来没有当选过党员代表，有好几任镇党委书记，从上任到调走，他连一面都没有见过，比如上届镇委书记刘飞桥。
“我很珍惜这次直接选举的机会”，7月22日一大早，他6点钟就起床了，穿上了自己夏天最好的衣裳。因为担心会议时间长，早餐时特意多喝了两碗粥。
7点钟他推自行车准备出发时，才发现村里为了这次选举专门组织了两辆班车。
泗洪试点
泗洪，位于苏北，现辖24乡镇，隶属宿迁市。这个在江苏经济排名较为靠后的县，是全省最早的公推直选县区级试点。
今年5月30日，江苏省委正式决定选择泗洪县在全县范围内进行试点，并在此基础上争取在明年一季度的全省乡镇党委换届工作中，全面推行公推直选。
2004年4月，泗洪县以公推公选的方式，选举出归仁、龙集、界集三镇的党委书记。这是该县历史上首批通过公推公选选举产生的乡镇党委领导人。
“公推意为公开推荐候选人，公选则是公开竞选和选举，包括直接和间接选举。
直选是公选的一种形式，适用于范围较小的选举。“南京大学严强教授说，泗洪此次采取的公推直选方法，系我国近年选拔干部推行的公推公选的一种新发展。
他认为，我国乡镇面积不大，党员数量一般为数百名至上千名，所以，实现全体党员直接选举党委书记在理论上是可行的。
泗洪县组织部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在此次全县乡镇党委书记的直接选举前，候选人的确定采取了“公推”方式。
根据《泗洪县直接选举乡镇党委领导班子成员试点工作实施方案》规定，候选人的产生经过了报名、资格审查、民主推荐、组织考察、公示、县委研究和票决等程序。
严强认为，我国过去的基层用人机制可用“三个少数人”来概括，即“少数人从看中的少数人中选择少数人”。而公推公选和公推直选，意在实现较多数人从较多候选人中选择少数人担任领导，这样有利于进一步扩大党内基层民主，公开、公平、公正地选拔干部。
他认为，执政党的民主建设直接关系到社会整体的民主建设，其意义不可低估。
现场宣布新镇党委书记
在排队等待投票的过程中，由于觉得新鲜，罗绪柱几次笑了出来，许多党员也相视而笑。
“我当时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到底是一只手把票投进票箱呢？还是两只手？”最终，他用了两只手投票。“这样是对选举权的尊重，对不？”时隔月余，罗绪柱还清楚地记得在这次选举的每一个环节。7月22日早上7点20分，他坐车来到镇礼堂，在门口就呆了一下。
礼堂里响着雄壮的音乐，三四百名党员已经入座，几十个穿着统一服装的工作人员站在各个角落，表情严肃。
他被工作人员引至会场右侧较前排的一个座位，靠背上写着他的名字。他发现，村中的党员被分散坐在会场各处。
坐下后，他摸出了烟盒，却听到主持人用纯正的普通话说：“各位党员，今天的会是个严肃的会，不准吸烟，不得大声喧哗，不能交头接耳。”这都让罗绪柱感到了这次会议的不同寻常。
在选举前，罗绪柱领到了一份《梅花镇直接选举党委领导班子成员党员大会选举办法》和《各类候选人预备人选简况》。
《选举办法》在会议的开始被主持人全文宣读。上面写明，此次会议将由全体党员选举产生“镇党委委员6名，书记1名，副书记2名，纪委委员3名”，均是差额产生，其中书记的候选人为2名。
罗绪柱注意到，《各类候选人预备人选简况》对所有候选人都有数十字至上百字的简单介绍。镇委书记的候选人分别为刘静和赵毅。
在选举前，刘静系本镇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而赵毅系党委副书记、镇长，今年年初原镇委书记刘飞桥被调走后，赵毅主持党委工作。
2年前，罗绪柱曾因为小孩上学费用的事（罗有三个孩子，家中经济困难）找过赵毅。据罗说，时任镇长的赵毅认真地听了他家的情况，还以个人名义给了他200元钱。
而对刘静，他此前则没有任何接触。他决定认真听一下两人各10分钟的竞职演说。
“先是刘静进行演讲，她穿得很精神，讲得不孬，讲到村村通公路等。讲完后人们热烈鼓掌。”在竞职演说完成后，党们可以自由提问。据宿迁日报报道，一位普通党员问刘静：“你如何改善梅花镇的县乡道路？”刘给了他简短的回答。
那天，另一候选人赵毅身着白衬衫，他的演讲给罗留下的印象是，“比刘静要紧张一些，也更卖力一些”。
除了村村通公路外，赵毅重点讲了招商引资等事，在演讲结束时他强调，“我是一个农家出生的孩子，如果我当选，我将完全实现我的承诺。”一张粉红色的无计名选票随后被发至每位党员手中，罗迅速填好，然后立即折了起来。他抬头看别人，多数人和他一样折好了票。
600多党员排除投票花了约半个小时，随后监票人当场唱票，赵毅获得400多票，被现场宣布当选镇委书记。
这让罗绪柱又吃了一惊，“我以为我们投完票，县里还要经过研究决定再宣布呢。”梅花居委会党员张习平选的是刘静。他说，“尽管最后赵毅当选，但我认为选举是绝对没有任何作假的。”这次直选最火爆的新闻是，原镇委委员、副镇长刘广友先后在副书记、委员两次竞选中落选。
刘广友48岁，部队转业后，于近年曾任梅花镇城建助理、梅花镇纪委副书记、纪委书记等职。
在罗绪柱和张习平看来，刘广友落选有两大原因，一是演讲能力较差，二是在任城建助理期间，其成绩不被百姓认可。
省委书记的目光
罗绪柱在选举的前两个小时内并不知道，在座位的最后排，有一双特殊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前面。
这双眼晴的主人没有选举资格，却是这场改革的主要推动者。他是江苏省省委书记李源潮。
据《新华日报》报道，7月22日清晨7点多，李源潮与省委副书记冯敏刚、组织部长王国生就来到泗洪县梅花镇。他们和党员们坐在一起，观看了选举的全过程。
8月24日，罗绪柱回忆说，那天上午10点多，他投完票后，上了一趟厕所。与同村的党员在礼堂外闲聊时，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中年人向他招手。
他有些纳闷，随后发现这个中年人前后跑着几个拿机器的记者。相距两三米时，他终于认出来人是省委书记李源潮。
《宿迁日报》的报道记录了两人间的对话：“你今天选了谁做书记？”“赵毅。”“你为什么要投他的票？”“因为他具有丰富的工作经验，与老百姓接触较多，办了不少实事。”“办了哪些实事？”“为老百姓减负，修路。”“那你为什么不选刘静？”“刘静也值得我们信任，但是通过比较我觉得还是赵毅适合。”下午和晚上，李源潮一行又先后与上塘镇和梅花镇党委领导班子成员及党员代表座谈。
李源潮2002年当选为中共江苏省委书记。2003年4月到2004年4月，江苏省相继出现了“公推竞选”党政正职、“公推差选”乡镇长、“差额直选”和“公推直选”乡镇党委书记等模式。
2003年9月到11月，短短3个月内，江苏的“公推公选”由公开竞选乡镇干部到公推公选省管干部、由县处级递进至副厅级、由中小城市推进至中心城市。学者评价，其改革力度在全国可谓首屈一指。
在观看了梅花镇这次直选后，李源潮又说，基层党委领导班子选举改革试点工作，意义重大而深远，要积极而稳妥地进行。要注意试点中遇到的新问题，及时发现和修正不足。
一场党内民主训练
8月9日下午，泗洪县会议中心。泗洪县公推直选的乡镇党委领导班子成员184人与72名纪委委员，面对党旗集体宣誓。
对这场集体宣誓，该县采取了现场直播（电视、广播）的方式，意为同时向全县百万人民进行宣誓，接受全县人民的监督。
在严强眼中，这场全县范围的公推直选最大的意义在于“是一场党内基层的民主训练”。
严强肯定泗洪县此次“直选”部分进行得很充分，但认为“公推”部分的候选人推荐过程、候选人基本情况的社会公布则有些不充分，比如党员到会场才知道候选人名单。而“公推”是“直选”的前提。
此外“直选”时的程序有待完善，比如镇委书记两名竞选人之间，并未设计直接对话，造成竞选人竞争略显不公平，典型表现是第二位演讲者占便宜，因为他知道了第一位演讲者的演讲内容，方便改进。
“选举也暴露了基层党员的选民意识有待加强。”严强说。
梅花镇一位老党员反问记者，为什么24个乡镇的党委书记选举，只有1名原党委书记落选？他给出的答案是，许多党员还有着惯性思维，认为“选举是个形式，不管怎么选，还是上面安排好的党委书记当选”。
“这场试验更大的作用在于培养基层党员和群众的民主习惯，这种基层民主氛围在我国是尤为缺乏的。”严强说。
泗洪试验并非孤案。江苏省委组织部一位工作人员透露，泗洪此次全县推进公推直选，事先得到了上级的支持。该省近日又选择了第二个县区级公推直选试点———宿迁市宿豫区。
相关的最新消息是，8月25前后，四川省委组织部宣布，即日起，该省政将公推直选乡（镇）党委书记的试点工作，扩大到全省18个市（州）30个县（市、区）全面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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