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毛梓林 何继权

　　【一名花季少女屡遭继父强暴，在痛苦中度过了3年。然而，当继父被绳之以法后，母亲的无理纠缠，生父的力不从心，让她陷入居无定所、无钱读书的窘境】

　　8月30日下午，记者在柳州市南郊一间路边的平房里，见到了正在为读书而发愁的小芳（化名）。继父被抓走1年多以后，她于最近才回到妈妈身边，母女俩在沉默和尴尬中度过了几天。

　　母女俩所住的平房，是小芳的继父以前租下搞汽车修理的，如今因为没有资金投入，也没有懂技术的师傅做工，经营几乎陷入停顿，母女俩也失去了经济来源。

　　小芳的妈妈哭着告诉记者，她要等丈夫出狱，和他重新开始生活。

　　继父的一张照片，依然摆放在妈妈的床头。这是小芳最讨厌的东西，妈妈却经常拿来看，无形中让小芳感到受到了伤害。

　　噩梦从4年前开始

　　更大的伤害，发生在4年前。小芳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从此她就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后来，妈妈认识了一个20出头的郊县农民，并谈起了恋爱。

　　他是从郊县来到柳州打工的，不顾家人的反对，和大自己7岁、同样来自郊县的小芳妈妈结了婚。

　　“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把我视为独生女，十分宠爱，那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小芳说，她11岁那年，好日子就结束了。那是在2001年，继父才24岁，当时她的妈妈怀上了继父的孩子。

　　9月的一天清晨，妈妈不在家，继父在她上学前奸污了她。

　　到学校后，小芳不停地哭泣，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最要好的一个女同学。校长得知原委后，当即送小芳回家，将此事告诉了她的妈妈。可是，继父矢口否认，而妈妈不仅对继父的辩解深信不疑，还责怪女儿冤枉好人，动手打了小芳一记耳光。

　　事后，小芳到医院检查身体，证实自己没有怀孕后，事情就不了了之。但此后的日子，她的生活中再也没有了安全感。

　　当时，他们一家人住在一间狭小的平房里，睡觉的时候拉一幅帘子将房间隔成两半，小芳睡一边，母亲和继父睡另一边。

　　面对小芳开始发育的身体，继父总要动手动脚地“爱抚”，而她却从妈妈的表情里看出了嫉恨。有一次，继父对小芳非礼，被妈妈撞见，妈妈不但没有上前阻拦，反而用电话线抽打小芳，责骂女儿“抢”她的老公。

　　小芳说，妈妈对她的打骂，让继父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有一天晚上，妈妈就睡在帘子的那一边，继父居然掀开帘子，钻到小芳睡觉的沙发床上，对她实施强暴。“我不敢喊，我怕妈妈骂我……”小芳想起往事，对继父充满了仇恨。

　　这样的侵害，几年里究竟发生了多少次，小芳已经难以数清。

　　继父被判刑6年

　　2004年4月，已经上初二的小芳，通过学校老师的帮忙，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父亲得知女儿的遭遇后，十分生气，让小芳回到自己的身边生活，并带她到公安机关报案，公安机关对涉嫌犯罪的继父采取了强制措施。

　　公安机关立案侦查后，法医鉴定小芳“处女膜陈旧性破裂”。但因为距离最初的发案时间已有3年多，小芳的继父是否犯强奸罪，还需要调查取证后才能指控，小芳的继父被放了出来。

　　一时难以将继父绳之以法，小芳和爸爸十分苦恼。知道继父从派出所里出来后，为了避免遭受骚扰，小芳暂时中断了上学。

　　一天，小芳的爸爸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男子自称是派出所的警察，要求小芳的父亲赶快让小芳回学校上课。小芳的父亲觉得这个电话可疑，到派出所查询，发现根本没有民警给他打过这个电话。经调查，冒充警察的男子竟是小芳的继父。

　　警方经过多方取证调查，这起历时3年的强奸案终于水落石出。

　　当小芳的继父被警察再次带回派出所讯问时，他承认了自己曾经强奸小芳以及冒充警察打电话的事实。之前，他一直想寻找机会见小芳一面，让她念及自己抚养她的情分，不要追究他的犯罪行为。

　　后来法院对这起强奸案件不公开开庭审理。法庭上，继父当庭承认自己强奸了小芳的事实。开庭前，小芳要求她妈妈回避，妈妈并没有亲耳听见到继父的供认，所以仍旧十分固执地坚信丈夫曾经的辩解，认为强奸一事系其他人所为。

　　去年11月，继父被法院以强奸罪判刑6年，但小芳的生活却没有平静下来，来自母亲的骚扰又开始了。

　　母亲无理的骚扰

　　去年底，小芳回到原来的学校读书。她原来一直是班上学习成绩不错的好学生，细心的语文老师发现，平日沉默寡言的小芳有一颗敏感的心。

　　在周记中，字里行间透露出她的痛苦和挣扎。但是，每次老师找小芳了解家庭情况，她总是闭口不答，老师以为只是因为家庭贫困而已。

　　直到小芳的妈妈在学校出现，老师才得知了真相。

　　为了把丈夫解救出来，小芳的妈妈要带女儿去司法机关“澄清”事实———她的丈夫没有强奸小芳！是小芳故意陷害好人！妈妈频繁来学校吵闹，逢人就数落女儿的种种不是，甚至破口大骂小芳“淫荡”、“勾引”继父、“抢”她的丈夫……闹得学校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记者1年前第一次见到小芳时，就发现她的手腕上有一道道或新鲜或陈旧的伤痕。她的班主任告诉记者，小芳有自虐行为，手腕上的伤痕都是她自己用刀割的，想以此减轻心灵的痛苦。

　　“她经历的苦难，成年人也未必能够承受。”小芳的老师说，缺乏专业的心理治疗，小芳心中的阴影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消失。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没等到学期结束，小芳就转学了。亲生父亲为了让小芳帮忙照顾家里的弟弟妹妹，把她送到了另一所中学上初二。

　　生父不是避风港

　　可是，小芳的生活始终未能平静下来。父亲的家，是十分拥挤的出租房，在不到20平方米的空间里住着6口人——父亲、继母和3个弟弟妹妹，后来又加上她。小芳成了4个孩子中的大姐，平时要承担照顾弟妹的责任。

　　继母几乎什么也不做，整天就等着父亲拿钱回家糊口，而父亲也没有正常的经济来源。记者采访了小芳的父亲，他说自己没有读过书，从农村进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家里的所有开销都靠他开摩托车搭客赚来。

　　小芳告诉记者，父亲整天去赌博，在外面欠了不少赌债，家里常常有人上门讨债。

　　她告诉记者，她曾经想过不读书了，去打工帮父亲分担家庭的开支。可是这个想法被原来的中学老师知道后，专门和她谈了几次话，打消了她的这个念头。

　　“因为她的学习一直很好，我们不愿意看见她就这样辍学了。”小芳原来的班主任告诉记者，她和小芳的语文老师曾经亲自去小芳的新学校，交代小芳要克服困难，把书读下去。好心的老师还曾多次在经济上资助过小芳。

　　小芳告诉记者，父亲赌博，不务正业，几次被公安机关行政拘留。爸爸让她好好读书，并且明确地说过：“你也知道爸爸是做什么工的，得钱很不容易，你学习好，就一定要把书读下去。”“我不敢想将来，我甚至觉得初中都读不完了。”记者在她的一篇周记中看到这样一句话：“以前我很开朗的，现在，我正在走向黑暗……”

　　苦海何处有岸

　　记者曾在小芳父亲的家里看到，小芳被安排住在狭窄的厨房里。她的书桌上贴着一张字迹工整的作息表：“上午5点起床，背英语单词，6点煮早餐，打扫卫生……”对这样的居住环境，小芳没有抱怨：“只要一读书，我就会忘记所有的烦恼了。”但是，父亲的家并没有成为小芳的避风港。父亲几乎不在家里过夜，有一天突然回到家，就对继母一顿拳打脚踢。原来，父亲认为继母和附近的一个老头有暧昧关系。此后，继母就丢下几个子女不管，离家出走了。不久，家里又来了一个高个子的阿姨，成为父亲的新女友，父亲则经常到阿姨家留宿。阿姨对小芳和弟弟妹妹还比较关照，可是，最近小芳发现父亲又有了一个新的女朋友，就把这个消息告诉阿姨。父亲知道后，恼羞成怒地把小芳赶走了。

　　小芳投奔了阿姨。可是，在一起生活不到两天，阿姨称家里丢钱了，并认为是小芳偷的。小芳在阿姨家也呆不下去了，只能跑到一家快餐店里打工，找到了一个暂时栖身的场所。工作一周后，学校即将开学，小芳便辞了工。揣着老板给的50元工钱，小芳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如果想读书的话，这50元钱连书费都不够。

　　8月27日夜里，小芳从快餐店里拨通了记者的电话：“有没有一个可以让我先读书，等今后再偿还学费的学校啊……我真的还想上学。”这是她认识记者一年来，第一次向记者求助。

　　在记者的建议下，小芳回到了妈妈的身边。小芳的妈妈虽然接纳了女儿，可是记者采访时，她一再哭诉自己没有文化，没有技术，空守着小芳继父留下的汽车修理店，连生活都成问题，她不得不把她和小芳继父生的孩子送到家公家婆抚养，根本没有能力支持小芳读书。

　　妈妈不停哭诉时，小芳站在一旁，默默无语。这个承受了那么多苦难的女孩，当她仅有的读书梦都无法实现的时候，生活对她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