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邀请我来谈谈可持续发展与东亚区域合作。在这里还要感谢中国政府所给予我们的热情、友好接待。

　　世界各国都渴望实现可持续发展，然而对多数国家而言，这将只是一个梦想，可望而不可及。不论政府如何努力，发展都不会可持续发展，而会起起伏伏，有其生命周期，就像一国政府自认时运不济，甘心接受低迷的状况之时，经济却峰回路转，出现腾飞，而且增长势头好像将永远保持下去，就在此时，经济却再次衰落。

　　在我担任马来西亚总理22年期间，经历了三起三落。不论是起，还是落，经济从未稳定过。马来西亚政府千方百计想保持增长，可其他因素防不胜防，增长变化没有定势，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这是因为影响发展的因素太多。有些是国内因素，政府也许可以对他们有所影响或控制；有些是国外因素，其对发展的影响政府就无能为力。

　　各种体制的政府都会遇到发展的不可持续性问题。一个独裁政府若无能之辈当道，而且其位置坚如磐石不可动摇，那么该国就无从谈起发展，取而代之的将是经济的长期衰落与下滑。一个独裁政府若致力于经济发展且能力出众，那么该国则更可能保持长期的增长。实际上，此类独裁政府可取得长足进展，实现长期稳定增长，并能追赶上其它国家。

　　在实现可持续发展问题上，非独裁的民主政府同样面临着种种困难。选举有助于保障人们，至少是他们中的大多数，得到他们想要的政府。可是，他们的选择也许并不有利于发展，选举本身就具有不稳定性，因为其关注的焦点不是如何发展经济，而是如何赢得大选，为此竞选者使尽全身解数，极力去讨好民众。

　　选举尘埃落定后，新政府上台。对于新政府而言，当务之急，就是尽力去满足民众的要求，而不可能在意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否真正有利于国家的经济发展。民众普遍要求增加工资，缩短工作时间，补贴燃油与食品。在竞争激烈的当今世界，这些要求恐怕不会有利于他们国家的经济增长。在自己不为多数派时，政府便担心自己会被赶下台。政府中几名成员加入反对派，就足以将政府拉下马。面对诸如此类的种种可能，政府还得采取讨好民众的作法，而不是采取真正有利于经济增长的作法。

　　在一些民主国家，人们在行使自由权利时，可能会引起社会的不稳定，造成负面影响。罢工和上街游行，恐怕不会增强一个国家对投资者的吸引力，不论是国内投资者还是国外投资者。缺乏投资将会使增长困难重重，没有投资就没有新的就业机会，从而造成失业率上升，各种社会问题频繁出现，并进而影响经济的增长与发展。

　　当然，尽管有这些问题，还是有许多经济上保持可持续发展的民主国家。这些国家都是些老牌的民主国家，这里的人们了解民主的工作方式，知道他们的权利与自由是有局限性的，从而克制他们自己的自由。即使这样，这些老牌民主国家还是丧失了他们与新兴工业化国家竞争的能力。

　　毫无疑问，民主是人类所设计的最好的政府制度。民主要求要在一定程度上理解其工作方式，而且要求人们要自觉自律，以保证其效率。一个国家只要渴望经济发展，就会逐渐引进民主方式与作法，并不断完善。管理技能可以对发展做出巨大贡献。如果政府推举出优秀的领袖，而管理机器也同样出类拔萃的话，那么发展便可很好地保持下去。领袖们也许会出思想，但要通过管理来实现。管理机器不优秀，员工没有经验，那么再好的思想或策略，也都将以失败而告终。

　　有些国家幸运地拥有诸如石油、矿产或者肥沃的土地等自然资源。矿产，包括石油，不可能永远开采下去，因此，不能依靠自然资源来支持经济的长期增长与发展。肥沃的农田可支持经济，但农业增长有其局限性，因为土地在减少而人口在增加。说到底，只有优秀的人才和工业化才能促进经济的长期增长与发展。放眼全球，只有工业化国家才实现了经济的长期高速增长。当然，所有的发达国家都是工业国。

　　要实现可持续发展，就要求一个国家中的大多数人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和把握经济的工作方式。要了解影响经济的各种力量，是需要时间的。因此，一个国家要实现可持续发展，同样是需要时间的。管理经济的各种技能，并不能使一国经济免遭外国压力。马来西亚是一个贸易国家，其所出口的任何产品，若市场出现萎靡，都无一例外地会影响到马来西亚的增长。当年当马来西亚是世界上最大的锡和橡胶生产国时，增长就宛如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因为那时锡或者橡胶二者的出口市场时常出现动荡，结果就拖累了马来西亚的经济发展。后来，经过产品多元化，马来西亚开始出口棕榈油，这样多少减轻了增长中的跌宕起伏。工业化促进了马来西亚的长期发展，马来西亚产品种类繁多，其市场同时动荡的现象已很少发生。然而，还有其它因素影响着经济，因而，马来西亚还没能实现可持续发展。1997年，货币交易者的攻击造成马来西亚林吉特贬值。几周内，经济便开始衰退，这种低迷状况持续了近一年。银行和企业纷纷倒闭，政府面临着开不出工资的局面，经济出现了负增长。

　　若货币监管没有止住货币交易者对货币的操纵，经济衰退恐怕会一直持续下去。今天，世界各国，不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正在受到原材料短缺以及原材料价格飞涨的影响。现在原油涨到了70美元每桶，各种成本都受其影响，多数企业更是深陷困境。发展的成本自然是上升到了天价，增长不可能持续下去。对多数国家而言，可持续发展已不可能，而通货膨胀在某种程度上必定会在世界各国发生。石油生产国将会变得非常富裕，这种新财富也将会引发通货膨胀。他们也许仍然可以保持增长，甚至会加速增长，但是这种加速的增长是不具有可持续性的。

　　东亚区域合作的主张提出已久，当时是为应对欧洲和北美出现的强大区域集团而提出的。最初的想法只是为了让东亚国家有一个论坛，来讨论共同的问题，并且在国际贸易谈判中采取共同的立场。奇怪的是，美国反对这个东亚经济集团。为什么北美国家可以组成北美自由贸易区（NAFTA）、欧洲人可以组成欧洲联盟，而不允许东亚国家彼此讨论观点，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有人说这是种族主义，但这肯定不是，必定还会有其它原因。不管怎样，今天这种反对已不那么强烈，虽然东亚国家依然小心谨慎，并且坚持在东盟＋3的框架下进行对话。可是，东亚不能永远被忽视或永远受欺负，其增长潜力如此之巨大，其增长状况必将会影响到所有东亚国家及全世界。

　　东盟（东南亚国家联盟的简称）也许是世界上最具活力的发展中国家集团，其增长率和人口规模都使其不仅是一个巨大的市场，而且也是一个巨大的日用品和工业品的制造者。东北亚三国作为强大的工业巨人成绩卓著，同时三国也是石油和原材料的巨大市场，将会对世界贸易带来巨大影响。

　　如果我们把东南亚与东北亚加在一起，我们将会组成一个真正强有力的经济团体，有能力与北美自由贸易区或欧盟进行竞争。可是东亚并不是铁板一块，中国的增长在某种程度上会给东南亚国家带来负面的影响，并引起了东北亚近邻的担忧。在形成任何实实在在的合作之前，必须要着手消除东南亚国家的恐慌，及东北亚国家之间的相互猜疑和互不信任。

　　历史的记忆今天成了障碍。事到如今，我们应该知道：合作好于对抗。在任何两个国家或者集团之间，我们的确不能再有战争，而且我也不相信我们之中有任何人在思考着战争。因此，为什么不能放弃或者搁置分歧而彼此进行合作呢？

　　在东南亚存在着许多分歧，各国都声称对他国的领土有要求，还交叉着海事权的要求，在过去可能会引发对抗与战争。即使都还保留着各自的领土要求，东南亚国家还是决定在东盟集团内团结合作。许多争端已经通过双边谈判或者提交到国际法庭得到解决，但仍然存在着其他分歧，尽管如此，东盟国家仍能一起讨论共同的问题。

　　东北亚可以向东南亚学习。与区域外国家结盟是非常危险的，这样只会毫无必要的增加区域里的紧张局势。若在东亚国家能建立一个进行裁判与和解的机构，这将是一件好事。我们可以向欧洲人学习，法国和德国是100多年的冤家对头，但正是由于他们的和解才发起和成就了今天的欧盟。我们亚洲因为过去的恩恩怨怨停滞不前还要维持多久呢？

　　道歉已经表示，但现在的要求是比道歉还要多。另外一方面，不应故意挑衅，那样只能会使事情更糟糕。重要的是要记住：东亚国家之间的对抗与战争将不会解决任何事情，而合作会使东亚真正对本区域和全球的事务产生有力的积极影响。而作为一种奖励，对东亚国家而言，实现可持续发展则更有可能成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