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目前是世界公认的最廉洁的地区之一。在著名的国际反腐败组织——透明国际(Transparen-cyInternational)每年公布的国际清廉指数(CPI)排名中,香港一直名列前茅——2004年在被统计的146个国家和地区中名列第16位,在亚洲仅次于新加坡。
最近,我们来到香港,作为新闻从业人员多方接触了廉政公署人士、香港公务员以及香港民众。以下记录的是几个人物的见解和故事,或许从中可以窥豹一斑。
1 “我从未受到过腐败的诱惑”
香港闹市区中环一带,汇丰银行、中银香港总部……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威震香港的廉政公署总部就隐身在一座并不起眼的大厦中,并且只占据其中几层。
“欢迎你们!”走进香港廉政公署廉政专员黄鸿超的办公室,迎面传来一声亲切的问候,47岁的黄专员戴着眼镜,温文尔雅,淡定从容,风度颇像高校的教授。见面寒暄不久,我们称赞黄专员的普通话在香港人中是说得顶好的,专员笑答!“我不是说得好,而是不怕丢丑,敢于尝试……”大伙儿哈哈大笑,拘谨的气氛立即烟消云散。
今年47岁的黄鸿超1980年毕业于香港大学。1994年在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深造,取得公共行政硕士学位。1996年1月出任保安科禁毒专员。2001年7月,黄鸿超出任海关关长。2003年8月任廉政专员。
“今天回头看过去30年我们的努力,应该算是成功的。”黄鸿超说,简单地比较,31年前廉署还没有成立的时候,香港贪污腐败很普遍,消防员去救火要收红包,市民上医院看病也要给红包,“那时我年纪还小,但仍能清晰地记得当时社会的一些情景。”今天的香港,已经看不到直接的贪污受贿现象。30年前廉署刚成立时,收到的对政府部门的投诉,占全部投诉的86%,对警察贪污的投诉占其中的45%;去年有关政府部门的贪污举报占总数的比例下降到34%,涉及警察的下降到11%,如此大幅度下降,可以说香港比较成功地控制了政府部门的贪污问题。
我们问黄专员,在香港政府和廉政公署效力20多年,你有没有受到过腐败的诱惑?
黄专员一脸恳切地答道:还真没有,我当公务员到今年是第25年了,从来没有碰到过想贿赂我的情况,在早期职级比较低的时候也没有。按照香港法律,贪污与贿赂是同义词,贿赂罪即贪污罪,行贿与受贿均属犯法,同样必须惩治。每一位香港公务员,在处理每一件事时都会首先考虑这样做合不合法,这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
2 郭文纬和他的同事们的廉政行动
郭文纬先生于1975年加入廉政公署,曾是廉署最老的员工之一,2002年退休,官至副廉政专员兼执行处处长。退休之后,他依然奋斗在国际反贪战线,兼职国内外多所大学教授,在香港大学开设“国际反贪课程”,还担任菲律宾总统反贪顾问。
对郭文纬先生的采访是在他的私家车上进行的。同土生土长的香港中老年人一样,郭文纬也有着幼年时代对香港腐败的回忆。上世纪60年代他家申请装一部电话,排队走后门等了好几年才等到。终于盼来电话公司上门安装了,照例是要给安装工人“打赏”的。“但正好大人不在,我一个小孩又不懂规矩,就没给,结果工人‘装好’离去还不到百步,电话就不通了。”
廉政公署在1974年2月正式成立。为了解决六七十年代香港严重的贪污问题,香港廉政公署人员进行案件调查时,不惜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力求搜集到充分的证据。这在廉署对工务司署一名外籍高官的调查中可见一斑。
对工务司署这名外籍高官采取调查行动,是接获线人举报之后。通过暗中查探,发现了他的许多疑点:
他为什么常常到中环的一间小写字楼去?他和一个舞厅小姐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个小姐在认识这名官员后,短时间里摇身变为百万富豪?这名官员还与一群建筑巨富常有交往,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廉政公署决定将调查的范围扩大。这个时候,调查员使用《防止贿赂条例》所赋予的权力,向银行方面查阅账目;甚至远涉重洋,前往澳洲、英国、美国和加拿大,从多方面搜集证据。调查员分成多个小组。其中一组人员乘航班飞越太平洋,尾随追踪这名官员到赌城拉斯维加斯。在赌场内,假扮赌客的廉署调查员坐在这名官员的身旁,监视着他在21点赌桌上豪赌的情况。另一些在旁的调查员则不动声色,秘密地拍摄了这名高官的一举一动。
调查工作秘密地进行了9个月。直到有一天早上,调查员突然敲门“拜访”,他才如梦初醒。调查员带着搜查令搜查了他的住宅、办公室、女友的香闺以及位于中环的那间窄小而不起眼的写字楼。在搜查得来的一本日记簿内,调查员发现了一组数字,那正是中环那间小写字楼内一具保险柜的开锁组合暗码。在柜中,调查员发现数以万计的现钞。在检控后的审讯中,这名外籍高官终于承认了“不能解释财富来源”的罪名,最后受到严厉的惩罚。
“请喝咖啡”是开心事,但是,如果“喝咖啡的邀请”是廉政公署发出的,谁都会吓出一身冷汗。廉政公署后来之所以能够屡屡扳倒高官,使腐败分子闻风丧胆,靠的主要就是其不容置疑的权威。廉政公署的英文是“IndependentCommission Against Corruption”,直译过来是“独立反贪污委员会”,其中“Independent(独立)”显得相当重要,其权威正来自其独立。
3 来自河北的刘先生
刘先生今年44岁,香港机电工程署公务员。他爽快地邀请我们去他家采访。他家在香港闹市区铜锣湾一栋高层住宅楼里,刘先生待客亲切热情,普通话字正腔圆,看起来不大像香港本地人,而有点像北方汉子。
他原在河北师范大学教物理,1990年与妻子移民香港。刘先生曾在亚洲电视做了3年技术工作,后又到香港城市大学攻读应用物理专业,3年后拿到了博士学位。
1999年2月,刘先生看报纸,机电工程署招人,应聘后他被录取了。他强调牞“我没找任何关系。”工作6年,刘先生现在的职级是助理电子督察,按他的说法相当于内地的“副科或正科级”。如果按照内地的眼光,一位博士工作6年才升到正科级,似乎并不足以为外人道。但刘先生对目前的工作“很知足”,原因在于香港公务员的待遇优厚,他每月的工资有2.5万港币,再加上各种津贴、加班费和约满酬金,一年下来收入有40万港币。刘先生女儿念书、全家的医疗费用,均由政府负担,此外还有住房补贴。而“全家一年开销还不到20万”。
更让人称羡的是,刘先生一年中除了公共假期外,还有31天的带薪假期,平时工作也不算太紧张。酷爱足球的他每周有时间上绿茵场操练几把。这样的工作节奏,对忙碌的香港人来说,不啻为神仙。
4 在香港如何做公务员
香港公务员的收入处于社会中上层,政府部门中层的收入比一般公司的中层收入高,而与大公司(比如汇丰银行)职员的收入不相上下,这足以让他们过上比较体面的生活。对这样一份“性价比”很高的职业,刘先生在“很知足”之外,他表示要“倍加珍惜”。上班时间兢兢业业,而对于廉洁操守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香港公务员过年过节收朋友的礼物价值不能超过400港币,公务员与朋友之间还不能有公务往来;如要向亲友之外的人借钱,数额不得超过1000港币,还要求在14天内还清。”刘先生说,这是一开始廉政公署人员给他们上的课。
法律规章、部门纪律对公务员的要求很严格。有电话打进来,如果故意延迟几秒钟接听,就被视为违规。对公务员的道德操守要求也十分苛刻。五六年前,政府物料供应处一个处长,英国人,已经是首长级高官,为香港政府服务了几十年,月薪有十几万港币。快退休时,爱好艺术的他要出版自己的画集,熟识的印刷商资助他3万港币的纸张,事情后来被揭发,政府认为虽然没有构成受贿,但属于接受不当资助,因此,他近百万港币的长俸(相当于一次性的退休金)被取消。
在香港,贪污没有金钱限额,非法获得5元与500万元都是贪污,尽管法庭在审判时会有不同的量刑,但决不会因贪污数额少而免受检控。因此,执行反贪污法例的廉署人员调查范围极广,大到政府官吏受贿巨款,小到住院病人要付小费才能得到一杯水,甚至庙宇内香油捐款箱中少了一点零钱,均要查处。
香港公务员事务局局长王永平在今年6月16日举行的以“诚信为本,卓越管治”为主题的“2005年领导论坛”上说,2002年,香港只有25名公务员因贪污舞弊而被定罪;2004年更少,案例跌至16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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