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远（纽约）

　　人类在科技和社会组织上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展，但这些进展又反过来使人类陶醉于能够应付一切灾变的神话之中

　　国际先驱导报文章

　　美国人给新奥尔良取的雅号是“The Big Easy”。这词不好翻译，大概意思是“无忧无虑”。

　　新奥尔良人说话做事都慢吞吞地，既没有什么紧迫感，也懒于认真计较。发源于新奥尔良的爵士乐就是奋斗了一天的雅皮士们放松紧张神经的首选音乐，而且，爵士乐多是即兴演奏而成的，给人一种随心所欲的放任感。经由新奥尔良入海的密西西比河，因此在注入墨西哥海湾之前也打上新奥尔良的鲜明烙印，散散漫漫地分成很多支叉，慵懒到近乎停止流淌。

　　大西洋台风孽生地与墨西哥湾只隔着瘦削的佛罗里达半岛，新奥尔良受台风的袭击虽然远没有佛罗里达那样频仍，但是，5级大台风的威胁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2年前，新奥尔良市最大报纸《时报皮开慵》的2名记者曾做过长篇分析报道，描绘了新奥尔良市受到5级大台风袭击时可能遭受的灭顶之灾。

　　上周，这一灭顶之灾几乎一字不漏地按照2位记者的预测上演。4级大台风卡特里娜肆虐之后，护卫新奥尔良的数道大堤纷纷决口，80％的新奥尔良市区顿成一片泽国。因之而造成的断水、断电、断煤气更使没有及时撤离的新奥尔良人顿成坐以待毙的困兽，有些人甚至成为无法无天的劫匪。1周以后，等到数百万居民全部撤离之后，留下的只有不可计数的死尸和一座浸泡在臭水中的鬼城。

　　卡桑德拉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因为预测即将来临的灭顶之灾而被人们咒为疯女。相形之下，现代美国卡桑德拉的个人处境要好得多——《时报皮开慵》的2位记者依然广受世人尊重。但是，他们预言的命运却并没有本质性的改观。茶余饭后，新奥尔良人也会跟你唠叨悬在自己头顶上的河流、海湾，但那不过是闲聊而已，并没有任何真正意义的危险意识。新奥尔良人毕竟是无忧无虑的。

　　护卫新奥尔良市的堤坝是由美国陆军工程兵团负责建设的。当初，卡桑德拉们自然奔走呼号，力主要构筑能够抵御5级台风的设施。但是，据美国国土安全部长在此次灾后的新闻记者会上称5级台风发生的可能性只有0.5％，所以就只建了能够抵御3级台风的堤坝。台风来袭的两天半前，政府就已发出撤离新奥尔良的警告，但是很多市民却依然故我，并未挪窝。4级台风横扫过后，最初的感觉是危害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大。就是决堤以后，大部分人仍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这就是为什么救急人员、物资和措施等都迟迟没有跟上。

　　人类在科技和社会组织上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展，然而，这些进展又反过来使人类陶醉于能够应付一切灾变的神话之中，因而再也听不进卡桑德拉们的耸听危言了。具有现代意识或身处现代机制之中的人，或许并不会将卡桑德拉们逼上绝路，但是，他们对自身能力的陶醉却足以淹没卡桑德拉们的任何警示作用。10多年前的关西大地震以前，不就有过日本城市能够抵御8级大地震的神话吗？布什政权不就深信臭氧层破洞纯属无稽之谈而退出了《京都议定书》吗？

　　其实，人类预警的生理机制是早已退化了的，这就是为什么印度洋大海啸中动物都能幸免于难，而人类的不少成员却只能葬身海底。但是，丧失了生理预警机能的人类却可以藉助现代科技来预测并防备灾变，只是这种预测和防备极有可能对部分人的现时利益带来危害。

　　印度洋海啸并不缺乏早已对其提出预警的卡桑德拉们，但是，她们的警告直接威胁到周边国家的经济利益，影响到这些国家如日中天的旅游业，所以，她们被封口，被咒为危害国家的罪人。

　　要是那些旅游胜地的决策者们在盛世之时，稍微听取一下卡桑德拉们的耸听危言，那么，他们的天堂也不至于遭受如此毁灭性的打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