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成为“思想炸弹”
周策纵(美国威斯康星大学荣休华裔教授):
陈独秀创办《新青年》时,以为可以轰动一时,但是第一年,并不如所想像,销行不多,每期仅印一千份,1917年起,为数渐增,日后达一万五千份,大专学校及中学学生争先购阅,才算真正轰动一时,此与其反孔教言论固然有关,文学革命更引起青年的新鲜的趣味。过去的《新青年》,有陈独秀极深的个人烙印,1917年后则有如北京大学教授的刊物。正面的宣传外,钱玄同又虚构一“王敬轩”其人,诋毁文学革命,再由刘半农加以反驳,青年读者大为快意。1918年,为《新青年》的极盛时代,也是知识青年最激动的时期。
《新青年》之所以激起了年轻知识分子的热烈支持,不但应归功于这个月刊中所提倡的许多大胆新颖的观念,也应归功于其中极有效力的文体和写作技巧。除此以外,从许多角度看来,月刊里的《通信》一栏是中国杂志中首次出现的一个有效而真正自由表达公意的场所,很多重要的问题和观念都曾在此得到严肃的讨论和发展。《新青年》可说是个名副其实的“思想炸弹”。
北上与南下
陈平原(北京大学教授):
清末民初迅速崛起的新闻业,大致形成商业报刊、机关刊物、同人杂志三足鼎立的局面。比起晚清执思想界牛耳的《新民丛报》《民报》等,《新青年》的特异之处,在于其以北京大学为依托,因而获得丰厚的学术资源。蔡元培之礼聘陈独秀与北大教授之参加《新青年》,乃现代史上具有里程碑性质的大事。正是这一校一刊的完美结合,使新文化运动得以迅速展开。与北大文科的联手,既是《新青年》获得巨大成功的保证,也是其维持思想文化革新路向的前提。
与北大文科的联手,既是《新青年》获得巨大成功的保证,也是其维持思想文化革新路向的前提。不见得都像胡适那样,“打定二十年不谈政治的决心”,陈独秀、李大钊、高一涵等明显比胡适更关心现实政治;但“要想在思想文艺上替中国政治建筑一个革新的基础”,确实形成前七卷《新青年》的主导方向。只要还在北京,北大教授们相互制约,《新青年》必然以学理探讨为主;一旦转移到上海,情势大变,不可能回到“趋重哲学文学”的老路。争论刊物办在北京还是上海,对于《新青年》来说,关系十分重大。以学院为根基,还是以社会为背景,二者几乎决定了其办刊方针与论述策略。正是在这意义上,我倾向于将陈独秀的北上、南下作为《新青年》发展三阶段的标志。
《新青年》发展五阶段
王汎森(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
在“五四”之前,它的发展大约可以分为四个阶段。一开始,它强调“青年文化”,同时也介绍各国的青年文化,这与刊物的名称相符(代表性文章像陈独秀的《敬告青年》,高一涵的《共和国家与青年自觉》)。第二个阶段则刻意批评孔教与军阀因缘为用,并抨击孔子之道与现代生活的不合(如陈独秀的《宪法与孔教》、吴虞的《儒家主张阶级制度之害》)。第三个阶段提出伦理革命及文学革命(如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而第四个阶段则强调思想革命,认为文学本合文学工具与思想而成,在改变文学的工具之外,还应该改换思想(如鲁迅、钱玄同等人的文字)。
《新青年》变化的第五个阶段则在“五四”前后,这其间,它的社会主义的成分愈来愈浓,1919年5月的“马克思主义研究专号”即是一个例证。1921年以后,《新青年》逐渐成为中国共产党的阵地。不过,这几个阶段只是一个大概的划分,不同阶段之间的文章仍有错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