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里的王小帅,不停地打电话,不停地四处借钱,“没钱了 ”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台词”。影片结尾,王小帅在拍摄《青红》最后一个镜头前深沉自白:“你们 将看到两部电影,一部是我导演的,一部是我主演的,导演的是虚构的,主演的是无比真实的。 相比之下哪一部更残酷呢?”
撰稿/陈 冰(记者)
8月28日,心宽体胖的王小帅现身上海多伦美术馆“多伦讲坛”,为大家讲述了一段从《冬春的日子》到《青红》的“自我雕刻时光”。
现实
“青龙街19号”是王小帅幼时在贵阳生活的地方,导演贺峥用动荡而又真实的镜头,记录下王小帅的愁眉不展和六神无主。“下3天雪,3天不拍戏,7万块钱就没了。”“我一直没找你,现在情况非常严重,严重得过分了。”
看着镜头里为钱焦虑到失语的自己,王小帅每每感到“浑身无力”。“虽然拍摄《冬春的日子》时也发生过类似情形,但这种恐怖在《青红》时被放大了好几倍,我借钱的能力也进步了10倍!”王小帅自嘲中带着后怕。
投资1000万的《青红》至今有没有收回成本,王小帅却不再担心:“成本正在回收中,国内发行加上海外订单不可能赔本,甚至还略有盈余,现在只是钞票放回投资人口袋的时间问题。拍这种电影,投资人要有勇气,导演要有耐心。”
据《青红》制片人皮力透露,由于第一位投资者签约后中途走人,让《青红》拍摄几乎陷入要砸锅卖铁的绝境,后来欠债离开贵阳,提前卖出DVD版权,戛纳得奖后,《青红》近120万的海外票房终于打回了国内成本。而这部王小帅首次“触电”、记录了《青红》“钱荒”的纪录片也正准备参展法国南特电影节。
现实的残酷,60年代生人王小帅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1989年,王小帅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当进北京电影制片厂无望时,他于1991年去了福建电影制片厂。在福建电影制片厂呆的短短两年时间里,热情饱满的王小帅一口气创作了5个剧本,这让电影厂的老编剧都很惊讶。可是这么多剧本,却没有一个投拍。
此时,福建电影制片厂拿到的拍摄名额也只是一年一部而已,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而言,5年是起码的等待时间。这让想拍片的王小帅几乎崩溃,为了控制情绪,他甚至在自己宿舍的墙上写下了“镇静”两个字。
由于没有电影可拍,郁闷之极的王小帅“杀”回北京。1993年,他向朋友借了5万块钱,自筹资金拍摄了中国第一部没有厂标的独立电影《冬春的日子》。这部黑白影片描绘了一对画家夫妇的精神状态,以及在经历了某种巨大伤害之后的自我放逐。王小帅用极其节制的方式,表现了与自己有着某种共性的压抑和孤独感。
曾经一度,王小帅为自己的处女影片该拍摄什么而犯愁。当很多人一听说是这个内容时,怀疑它根本就不像个电影。“没人规定电影应该像什么样子,如果都像当时的中国电影,也就不是什么东西了。”
“青春期的躁动不安,失业,失恋,面对人生的困惑与迷茫,我有一种强烈的表达冲动,也许是年少轻狂,我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拍出这样一部表现青年无病呻吟的电影来。”
当初,演员刘小东夫妇要上班,拍摄只好在周末进行。每到周末,王小帅就租个板车把机器运出来。结果租借的机器声音很大,根本没办法同期录音。胶片也是普通的黑白拍照胶片。
接下来,拍摄的胶片拿去冲印,他们把一个锈迹斑斑、已经废弃不用的洗片槽清洗干净,片子放进去没多久,突然停电了。任凭他们怎么敲打机器,也还是没把片子拽出来。就这样,他们只得眼睁睁在黑暗中看着辛苦拍摄的片子被药水“煮”了。
青春
从《冬春的日子》里对爱情的绝望到《极度寒冷》中对艺术的绝望,从《十七岁的单车》对城市梦想的绝望,到《二弟》对生活的绝望,王小帅的作品似乎总被一种“绝望”的气息笼罩,而这种“希望与绝望并存”的社会生活背后,是那种让人无奈的残酷。
有人把《十七岁的单车》和《青红》称为“青春残酷片”。对于青春期个体记忆的非常关注,并不都出于这个40岁男人体内荷尔蒙分泌的起起落落——青春期的敏感、躁动与不稳定,始终是他的电影中重复着的精神内核。
“第六代成长于80年代,浮出海面却是在90年代初,这是一个中国社会在政治思想上产生巨大的撞击、转向,中国人的内心世界产生极大的分裂、转变的年代。”电影评论家郝建在其《无法命名的一代》中这样评价王小帅这代导演。
“他是典型的学院派导演,即使在他拍摄的民工和歌女阶层生活题材的影片《扁担·姑娘》中,仍然弥漫出浓厚的知识分子色彩。他的电影表达了知识分子在社会中的角色。”中国当代艺术策展人、多伦美术馆总策划顾振清如是说。
在《青红》中,王小帅以最简单的笔触,在最庸常不过却又是最难以规避的人生起落中,道出我们日复一日,终难摆脱的困境。王小帅在第六代群落里向来不是那种声嘶力竭的发言人,而力求成为一个体察者,在《青红》里,他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观察家。诚如他自己所言,他一直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对于影片中突兀的强奸情节,父亲粗暴的单一性格,王小帅强调着残酷的极致,生活中往往充满了意外。青红父亲的同事留在了贵阳,他们与青红一家人告别,太多感怀充溢心间,换来的只是淡淡的拥抱和木然的眼神,而青红一家背负着女儿的贞洁和一个少年的生命踏上了归程,无论是留守的,还是飘移的,都把他们的青春刻在了历史的记忆柱上。
当个体真实而坚定地置身于历史的长河中,“你”就是在“劫”难逃的一分子,也许是青色,也许是红色。
轮回
1993年《冬春的日子》,2005年《青红》,12年正好一个轮回,王小帅又有了新的开始。
十几年做电影,从地下到地上,王小帅形容自己一直在“打太极拳,推来挡去”。
“在没有办法讲条件,没有办法抱怨,没有办法解释自己失误的年代,我做着导演应该做的,还做着导演不该做的事情。一边听意见,一边拍电影,我发现这恰恰是一种潜藏的希望。地下状态反而让我们免受市场的戕害,保持了它一贯的纯洁性。”
《冬春的日子》最早是在一个丹麦人家的客厅里放映的,再后来,《冬春的日子》出现在美国艺术电影院线。在王小帅接下来的数部电影中,他一直尝试着开拓海外市场,如今,《扁担·姑娘》、《十七岁的单车》依然在海外上映着。如是,王小帅保证了影片投资成本的基本回收。而在国内,他把目标瞄准了美术馆、酒吧、俱乐部这些“院线支流”。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的影片,一直是王小帅简单而执著的梦想。
在他的理想中,国内应该建立专门的艺术院线,培养固定的欣赏群体,这样他们这帮热衷艺术电影的电影人会更加有的放矢、游刃有余。“在资本全球化的冲击下,艺术电影也无法维持它在五六十年代的辉煌,可贵的是,整个艺术电影都在坚持。我们仍有这样的渠道消化这个类型的电影。”
虽然日子过得并不平坦,但王小帅却感到由衷的踏实。“允许我们在电影院里放片子,可以面对这个市场就是胜利。不是去苟同、迎合,做自己坚持的事情,让人知道我们的态度和方法,会有很多人一步步跟上来,积攒起来就是一个庞大的体系,这是一个新的开始,这条路会成功的!”
试图将艺术电影坚持到底的王小帅,说自己注定不会是一个商业片导演。“大家不要期望把所有的使命都放在一个人身上,应该在不同的人身上寻找不同的特质。有个性,才会被大家接受,无论商业片、艺术片都是如此。”
转自搜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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