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多年前仡佬人立的“环境保护”村规民约

　　资料——仡佬族

　　仡佬族有43.7万多人，散居在贵州省西北部的遵义、安顺、六盘水、黔西、织金等县（市），少数分布在广西和云南。仡佬族居住比较分散，常与其他兄弟民族交错杂居。贵州务川仡佬族苗族自治县是仡佬族最为聚居的地区。

　　仡佬族是古代居住在今贵州省一带的“僚人”的后裔。古代的仡佬族人口众多，分布很广，几乎遍及中国的西南各省。现在许多地区还保留有仡佬寨、仡佬冲、仡佬井、仡佬桥之类的名称，说明了古代这些地方曾经是仡佬族的住地。一直保留到上一个世纪的某些仡佬族风俗，例如妇女穿“筒裙”，出嫁时打掉上颚一两颗犬齿的“打牙”风俗，都与史籍记载的僚人风俗相同。在住房、服饰、饮食、丧葬等风俗方面，仡佬族也都与古代有关僚人的记载相近。

　　为了反抗封建王朝的反动统治，仡佬族的先民曾多次进行武装斗争。公元7世纪中叶，四川雅州（今雅安市）一带的僚人，为了反抗唐代的沉重劳役举行过大规模的起义。9世纪中叶，四川泸州（今泸州市）一带的“葛僚”（仡佬）也因唐朝官吏巧取豪夺而奋起反抗，一直打到四百里外的三台一带。在明代抵御倭寇入侵的斗争中，居住在湘西的仡佬族人民应召赴江浙一带作战，跟随戚继光将军在保卫祖国的战斗中做出了贡献。

　　仡佬族有自己的语言，现在只有四分之一左右的人还会说仡佬话。由于居住分散，各地的仡佬语差别很大，甚至居住在一个县内的仡佬族人也往往不能互相通话。汉语是大多数仡佬族进行交际的主要工具，不少人还会讲苗语、彝语或布依语。仡佬族没有本民族文字，普遍使用汉文。

　　仡佬族，极力向现代文明靠拢的“古老族”

　　本刊特派记者 施晓亮/文 张晓伟 林德军/图

　　一，

　　4月8日，我和四个伙伴“挤挤一车”从遵义驱车200公里来到黔北与重庆、湖北交界的大山深处，中国仡佬族的大本营——务川仡佬族苗族自治县时，务川县政府组织的大型“仡佬母亲河——洪渡河考察”活动刚刚举行完启程仪式。

　　一路上见过不少这样那样的考察队、探险队，但由一级地方政府出资、全面策划、组织的考察队还真是第一次碰到。25名考察人员来自县报社、电视台、文化局、森林植物控病站等部门，还有特邀的省内知名作家、画家、作曲家，他们兵分四组，自带帐篷、睡袋、皮划艇、药品、食品等物资，完全徒步，要在10天内对务川境内近百公里长的洪渡河进行一次全面考察，分别以文字、图片和图象以及散文、诗歌、美术、音乐的文艺形式再现洪渡河及其沿岸的文化底蕴，人文色彩，民风民俗和自然山水风光，旨在“把一条艺术的、文化的洪渡河推介出去”，同时，摸清流域内水资源情况和动植物资源的分布情况，为日后充分利用和开发洪渡河流域提供可靠的科学依据。

　　务川人对洪渡河的感情，不亚于我们对于黄河的感情。发端于洪渡河流域的仡佬族人民，以洪渡河为母亲河，吸取洪渡河的乳汁，创造了丰富的民族文化，尤以傩戏、高台舞狮等特色浓郁的民族民间文化享誉中外。

　　对于财政捉襟见肘的务川来说，这样一次大规模考察的花费无疑是巨大的，但全县上下都对这次考察寄予了很高的评价。外人很难理解，长期封闭于大山深处的仡佬人，想要走出大山，想让外界认识自己的愿望是何等强烈。

　　二，

　　在陆路交通为主的今天，我们无法想象以水路运输为主的当年，洪渡河曾给务川带来的怎样的繁荣。

　　务川有着悠久的采集朱砂、炼汞的历史，有“丹砂古县”之称，这是我们接触的每一个务川人都愿意津津乐道的；朱砂和水银是朝廷贡品，洪渡河是进入长江的交通要道，进贡的船队满载朱砂、水银驶离务川，又把中原那些稀奇古怪的玩艺带回来。洪渡河的江边，发现的汉墓群，出土的蒜头壶、铜鍪等，也充分表明洪渡河是仡佬族先民与中原文化沟通的水上通道。

　　除了先人炼过丹砂，务川津津乐道的骄傲是申佑祠。而且，讲述这个历史故事现在有了国际化的铺垫：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不是有很多替身吗？申佑就是当年明英宗的替身。

　　申佑，务川仡佬族历史上有名的才子，17岁乡试中举，19岁京试中甲子科进士，官拜四川道监察御史。明正统十四年（1449年），瓦刺军大举进犯，朝廷一片混乱，英宗在权宦王振挟持下“御驾亲征”，申佑以名御史身份从征，明军在土木堡大败，在危急关头，长相酷似皇帝的申佑身穿龙衣，出征诱敌而殉难，年仅24岁。大难不死的皇帝感念其忠烈，“特追赠其（申佑）为文林郎”。令贵州思南府及务川县立祠祭祀。

　　除了丹砂和申佑，务川人没有更多值得骄傲的资本。务川人最不愿正视的一个现实是，仡佬山乡已经与现代文明拉得越来越远了。为了领我们去仡佬族最为聚居的黄都镇大竹村，县里专门派宣传部长带一部吉普车给我们引路，司机师傅说：“最不愿到下边去，好好一部车，一年就跑坏了。”而到了“下边”，乡镇书记说了一段顺口溜来形容这里的偏僻、闭塞：“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娱乐基本靠手”，这最后一句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稍作琢磨之后，不禁哑然失笑。

　　三，

　　黄都镇大竹村被列为贵州省22个重点保护的民族村寨之一。陪同我们的县委宣传部李维祥部长说，在这里可以看到与几百年前无太大差异的仡佬族传统民居和传统生活习俗。我们却从中读出了一丝无奈和苦涩：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持，竟是以闭塞和经济落后作为前提。

　　仡佬族是贵州土地上最早的开拓者，直到今天，务川茅天，蕉坝一带的仡佬族还自称是“古老族”或“古老户”，流传着“仡佬仡佬，开荒辟草”的歌谣。

　　由于历代统治者的政治压迫和民族歧视，仡佬先民大都迁居地势高寒、土地贫瘠的深山老箐，所谓“山巅水涯”，仡佬族在这里所要应付的自然环境的挑战，比生活在平坝地区的汉族要严峻得多。

　　大竹是著名的“干栏之乡”。古代仡佬族地区树茂林密，野兽虫蛇出没，人们多“依树积木以居其上”，以防潮湿及祸害，这种特殊的居住方式称为“干栏”。后虽将房屋建造于地面，但多系楼房，人居楼上，楼下圈养牲口，这种房屋仍沿以“干栏”为名。清代以来，由于受汉文化影响，仡佬族的住房一般改为平房。住房修建格式，一般分作三间。中间为堂屋，不住人，是供奉祖先、神灵和接待客人的地方；其余两间作卧室和厨房。中间堂屋比两边卧房和厨房要凹进，形成一个厅口，正中为大门，两扇大门内开，另装有两扇半截签子门（又叫栅栏门）外开。白天开大门时，将半截签子门关上，防止鸡、狗等牲畜进入堂屋。半米高的门槛是为了不让财富外流。

　　仡佬人家中最贵重的大件当属棺材，大都放置在堂屋最显眼的地方，最少三寸厚的棺帮，棺帮越厚主人越有面子。这大概也是受了汉文化的影响。

　　在大竹村中现在用作教室的祀堂边，有一块清宣统二年仡佬先人立的石碑，歪歪扭扭的汉字，记载着“剐树皮罚二千文”之类的村规民约。在这些土法律的约束下，仡佬山乡一片葱茏。

　　几乎在每一个仡佬山寨，都能看到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树，大竹村里这样的树不下二三十株。

　　象很多远离城市文明的土著民族一样，仡佬族也笃信万物有灵，保持着对大自然的敬畏和崇拜，至今还有古树（或大树）崇拜的习俗。他们把这些古树称之为“神树”，或“保寨树”。逢年过节，首先要孝敬这些自然之神。仡佬人有一个奇特的习俗，就是“喂树”。

　　“喂树”又被称为“祭树”或“拜树”，逢年过节，仡佬族各家备好米酒、猪肉、鲜鱼、糯米饭等供品，带着红纸鞭炮，以亲友关系相约上山拜树。见树后先鸣鞭炮，然后选择高大粗壮的古树烧纸焚香跪拜。拜毕给树“喂”祭品：一人执刀在树皮上砍3个口子，另一人“喂”些肉饭酒于刀口中，最后用红纸把刀口封住，给树除草培土。“喂”饭时，针对不同的树，要对答不同的词。如对果树，要说：“喂你饭，结串串；喂你肉，给坨坨”，表示预祝果实累累。“喂”树之后，人们欢聚宴饮。有些地区在农历八月十五也捧着牛心和新米饭祭拜寨旁的神树“菩萨树”，祈祝丰年。

　　四，

　　务川的许多地名与仡佬族的传统手工艺有关系，比如“打铁坳”“铁场沟”，与之相联的还有一些传说。仡佬族世世代代从事农耕、取丹炼汞，适应农耕、采矿生产的需要，冶铁、铸造工艺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元明时期，在务川仡佬族中已出现以打制铁器为生的专业劳动者，被称为“打铁仡佬”，仡佬族不但已经掌握了炼制生铁，熟铁和钢的技术，而且还能用砂石做成冶铸犁铧、铁锅等大件农具及生活用品的模具，至于锄、镰、小刀等小型器物，则用铁砧锻打而成，不但形式美观，而且锋利耐用，深受周围各族人民欢迎。

　　洪渡河畔还有一个地方叫“草纸塘”，从这个物化的地名上可以知道，这个地方造纸的历史很悠久了。这满山遍野的竹子，随处可见的构皮，就是造纸的原料。竹子为原料造出的纸是草纸，构为造出的纸叫皮纸。这川流不息的洪渡河，保证了造纸时打浆、漂洗有足够的水，也是碓舂纸浆的免费动力。

　　仡佬族人把这纸叫草纸或火纸，现在看来，这纸张实在是太粗糙了，但这手工造的纸，在漫漫的岁月中，不仅是仡佬族人生活、祭祀的必须品，也是传承文化，记录文字的唯一物品，包年糕，包黄糖，赠人食品，都用这纸包装。

　　今天，它已完全失去书写功能的时候，只有在民间的祭祀中和清明节“挂亲”时，才用得着它。

　　只要有河、溪的仡佬山寨，都能看得到古老的造纸作坊，其中很多还在使用。没人能告诉我这水车有多少年的历史了，史料上记载早在隋代时仡佬人就用这种古老的方法造纸。现在已经少有人家以造纸为业了，多是农闲时作为副业，或者根本就是“祖业难舍”的情结使然。可以想见，等这辈老艺人都走了，纸坊里吱呀的水碾、水碓旁还有没有忙碌的身影。

　　五，

　　象其他地方一样，务川也出台了一系列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但收效很微弱。传统工业丹砂、制汞因为严重污染环境受到很大限制，有限的资源、恶劣的交通环境制约着外商的投资热情。

　　但务川的仡佬人并不为之气馁，他们一如既往地用一种默默的质朴感化着每一个外来的客人。车行务川城乡，遇到的每一拔上学、放学的娃娃，都会很认真地立正、行礼，一直目送我们走远。李部长说：“这是县里的一项规定，沿途各地的学生见到小车一定要行礼。我们要用每一个细节，给每一个来务川的客人留下最深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