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平时寂寞，但一到关键时刻，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判决左右着国家政策和社会发展方向，他们无疑是美国最有影响力的人 在文化和价值观出现分裂的当今美国社会，新任大法官的人选成为保守派和自由派两大阵营的焦点之争

　　★ 本刊记者/刘婉媛

　　2005年9月22日，美国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以13比5的票数通过了对约翰·罗伯茨担任美国首席大法官的提名。

　　此前一周，参议院举行公开听证会，花了两天半时间对罗伯茨进行盘问、考查。听证会正式开始前，罗伯茨向大家介绍家人。在介绍到四岁的儿子杰克时，罗伯茨说：“你们看，我的夫人会一直按住他的。”引得满座哄堂大笑。

　　两个月前在白宫，当布什总统正式宣布提名约翰·罗伯茨担任美国第17任首席大法官时，站在罗伯茨一旁的小杰克受不了沉闷的气氛，忽然跑到现场直播的镜头前手舞足蹈起来。第二天，世界各大媒体头版全是小杰克在布什总统演讲台前跳舞的照片。

　　天真的杰克当然不知道这一仪式对美国的重要意义以及他的爸爸所承受的压力。

　　9月26日，美国参议院开始了针对罗伯茨的提名的辩论。参议院将以全体投票的方式最终决定罗伯茨的命运。

　　美国最有影响力的人

　　根据美国宪法规定的三权分立原则，最高法院、联邦政府、国会并驾齐驱。最高法院并没有立法和行政权利，却肩负解释宪法的重任。1801年，马歇尔出任首席大法官后，最高法院在“马伯里诉麦迪逊”案中确定了司法审查制度，进一步确立最高法院的权威，美国最高法院从此成为世界所有国家行政体系中地位最高的司法机构。

　　美国最高法院由9名大法官组成，他们游离于党派政治之外，左手牵制政府，右手把握国会；上管总统选举，下理百姓诉讼。他们的判决左右着美国国家政策和社会发展方向，无疑是美国社会最有影响的人。2000年美国大选，正是最高法院的一纸裁决，把小布什送进了白宫；1974年，在“水门事件”的调查中，尼克松总统试图以总统行政豁免权为由撤销检察官的传票，最高法院一致裁定尼克松必须交出有关水门事件的录音带，最终导致尼克松辞职；1957年，美国最高法院在“布朗诉教育委员会”案中对黑人和白人是否能够在一起接受教育的问题做出最终裁决，推翻了1896年确定的“隔离但平等”的原则，该判决标志着“合法的”种族隔离在美国的终结，并激励了马丁·路德·金所领导的民权运动，其对美国社会的影响至今依然深远。

　　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为终身制，总统对他们进行提名，国会对他们的资格进行审查，但一旦上任，他们不用听命于总统，不受国会的约束，一直做到老死或自动退休。大法官是美国社会里最有威信、最受尊敬的人，好莱坞的电影里不乏面目可憎的总统，但没有邪恶的大法官。美国老百姓对本国宪法的神圣情感使得他们信奉最高法院的权威，因此，一旦最高法院做出判决，美国公众很少质疑和挑战判决结果。如2000年对总统竞选结果的判决，虽然有争议，但美国老百姓还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一结果。

　　布什的机会

　　虽然政府和国会不能干涉司法，但大法官是由总统提名、国会批准，也就是说，总统和国会可以通过任命与自己价值观一致的人担任大法官，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司法体系。

　　而如果总统一旦“选错人”，将给他带来无穷“麻烦”。1953年，艾森豪威尔总统提名厄尔·沃伦为首席大法官，期待他会奉行共和党人的右派路线。然而，沃伦在任期间在公民权等问题上屡屡做出左倾的判决，使得右派阵营既恼火又拿他没办法。为此，艾森豪威尔生前不断哀叹，对沃伦的提名是“他一生中最愚蠢最该死的决定”。

　　但不是每任美国总统都有提名大法官的机会。自从1994年以来，最高法院大法官一职从未出现空缺，在任的9名大法官多数年逾古稀，实在让布什总统等得好不耐烦。

　　今年7月1日，由里根总统任命的美国第一位女性大法官、75岁的桑德拉·奥康纳提出辞职，以便解甲归田照顾罹患老年痴呆症的老伴。

　　布什总统很快就提名50岁的约翰·罗伯茨接任奥康纳的职位。但就在参议院召开对罗伯茨的听证会的前夜，9月3日，9名大法官中的另一位，80岁高龄的首席大法官威廉·伦奎斯特因患胰腺癌与世长辞。

　　伦奎斯特的故去使布什总统又多了一个提名大法官的机会。布什没有另择他人，而是顺水推舟地将罗伯茨升级为首席大法官人选。

　　也就是说，布什还有一次提名大法官的机会，他将提名谁来填补奥康纳大法官退休后留下的空缺，目前仍然是个谜。

　　任命背后的党派争斗

　　最高法院大法官的每一次更新换代，都有一番美国各利益团体的明争暗斗。1987年，里根总统提名保守派人士罗伯特·伯克担任大法官，结果占参议院多数的民主党通过投票“枪毙”了这一提名。1991年，老布什提名保守派人士、黑人克拉伦斯·托马斯为大法官，民权团体甚至找来一名黑人妇女状告托马斯性骚扰。最后，对托马斯的指控因缺乏证据被撤消，托马斯以52比48的微弱多数涉险过关。

　　在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中，只有两人是由民主党总统克林顿提名，其他七人都是由共和党总统提名。

　　为了平息民权团体的质疑，并减少给民主党借以攻击的口实，布什选择的这位罗伯茨，是位温和派保守人士。

　　对罗伯茨的提名得到美国舆论的普遍接受。罗伯茨在参议院听证会上的表现也得到了媒体的一致赞扬。“他无疑是听证会上表现得最好的一位”，《今日美国》的评论员文章这样说。

　　而在美国民主党内部，在关于罗伯茨的任命问题上出现了意见分裂。在参议院司法委员会的投票中，有3位民主党人士投了赞成票，其中包括可能成为2008年总统大选候选人的罗素·法因戈尔德。支持任命罗伯茨的民主党人士认为，罗伯茨虽然是保守派，但他不是一名激进分子，其人品和能力没有可挑剔之处，民主党阻止其任命会显得底气不足，并给公众留下一个将党派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的坏印象。

　　在5名投反对票的民主党参议员中，包括了前总统克林顿的夫人希拉里。反对者认为，如果让罗伯茨顺利过关，会使布什在任命第二位大法官时更加恣意妄为，不考虑民主党的意见。

　　美国媒体认为，尽管民主党和一些民权团体质疑对罗伯茨的任命，但反对势力并不足以构成威胁，而共和党在参议院中占多数，因此，罗伯茨出任美国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并无太多悬念。

　　向左还是向右

　　近年来，美国社会在宗教、文化、价值观上趋于分裂，保守和自由两大阵营泾渭分明，这种现象在前两次总统竞选以及此次的大法官的任命问题上尤其明显。

　　罗伯茨曾经担任里根和老布什政府的法律顾问，两年前被小布什总统任命为上诉法院法官。在职业生涯中，他一贯主张减小联邦政府的作用，扩大州的权力，支持宗教在国家政治中发挥一定作用，反对同性恋婚姻和堕胎。可以说，罗伯茨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保守派人士。在和本刊记者谈及此事时，生活在波士顿的电脑工程师布莱恩表示，他担心罗伯茨上任后，会使最高法院向右走，从而会“助长保守派的势力”。

　　“这不是什么好事。”布莱恩说。

　　而布什总统的老乡、在得克萨斯州一所医学院就读的胡利安则告诉记者，他和身边的很多人都反对同性恋结婚、反对堕胎，因此，他们对这项任命感到高兴。

　　“我希望罗伯茨上任后，最高法院能重新审理‘罗诉韦德案’。”胡利安说。

　　1973年，得克萨斯州一名未婚先孕的年轻女子状告得克萨斯州禁止堕胎的政策，联邦最高法院最后裁定，妇女是否继续怀孕的权利，受到宪法上个人自主权和隐私权规定的保护 等于承认了堕胎的合法化。这桩著名的“罗诉韦德案”结束后，美国反堕胎人士开始大规模地组织各种“保护生命运动”。迄今为止，美国社会对堕胎问题的争论依然不绝于耳。

　　在参议院的听证会上，民主党人士要求罗伯茨对堕胎问题进行表态，但罗伯茨采取了回避的态度。

　　“我不是政治家，我没有政治纲领。将来我会以开放的头脑处理每一个案件。”罗伯茨说。

　　但是，民权组织以及自由派人士仍然担心，布什如果任命两名保守派人士担任大法官，会破坏最高法院的权力平衡。

　　根据大法官们的价值取向以及在以往案例中所表现的立场，人们简单地把大法官们分为保守派、自由派和中间派。在原来的9位大法官中，大致可分为4名保守派、4名自由派和1名中间派。

　　今年7月请辞的奥康纳大法官是持温和保守立场的中间派，她以著名的“摇摆票”保持最高法院的权力均衡。在2000年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戈尔为与共和党候选人布什争夺总统宝座而提起的诉讼中，奥康纳站在保守派一边，使得最高法院以5比4的投票驳回了在佛罗里达州进行重新计票的要求，最终使布什入主白宫。1992年，奥康纳站在自由派的一边，她关键的一票再次确定堕胎的合法性。因此，分析家认为，奥康纳的接任者，将是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保持权力平衡的关键。

　　然而，在美国的历史上，许多大法官的观念和立场会随着时间发生各种变化。也许，现在讨论罗伯茨担任首席大法官的立场以及将来最高法院的走向还为时尚早。不管怎么样，如果罗伯茨成为美国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如果无病无灾，他的观念、他的思想、他的决定将影响美国至少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