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松江新城的建设者，于宁对绘画依然恋恋不舍

于宁油画《通向大学城的路》

　　大地艺术是一门新兴的超级装置艺术，是利用大地材料，在大地上创造的关于大地的艺术。艺术家使用泥土、岩石、原木、火山堆积物等来自土地的材料进行创作，从而改变大地的自然状态，呈现出令人惊异的景观。于宁是一个油画家，但在松江新城这片大地上，他正在创作一件更广泛意义上的大地艺术。

　　撰稿／沈嘉禄（记者）

　　救了一座古塔，改造一片天地

　　几次见到全国劳模、上海市人大代表、松江新城建设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于宁，不能不注意到他的一双鞋。他在沙发上沉沉坐下，一双沾满泥浆的黑皮鞋就暴露在记者眼前。他刚从工地上回来，还没来得及擦去泥浆，或者他根本不想去擦，常常是一个电话，他又会从沙发上弹起，直奔工地而去。他有一句常挂在嘴边的话：到了第一线，才有发言权。平时找他，如果不在办公室，那肯定在工地上。

　　于宁在新城内负责十余平方公里的开发，用世俗的眼光看，他就是一批房地产开发商的总管，是代表政府出面的。事实上，于宁还是一个油画家，一位颇具想象力和理想主义色彩的文化人，他的艺术气质并没因为目前从事的工作而有所削弱。这一点，对他本人而言也许不怎么重要，但对松江新城来说则非常重要。新闻界有一句话，总编辑的风格决定了报纸的风格，这句话也可以拿来比照他与松江新城的关系。

　　于宁的履历并不复杂，高中毕业后，被上山下乡最后一朵浪花推到松江石湖荡古松公社当农民。白天，他用锄头修地球，晚上，他用画笔描绘心中的新农村。他的画中，故土风调雨顺，庄稼总是比地里的早熟丰盈。当然，他凭着这门“手艺”经常“离土”到公社搞宣传，最后成为县科协的美工。1985年，他到县团委工作，成了一名团干部，农民眼中的这门“手艺”就成了一种才艺。后来，他先后担任了副镇长、镇长、党委书记，松江新城区办事处主任等职务。于宁是从基层一步步走过来的，每一步都沾着泥浆，都很坚定。

　　上世纪80年代，李塔汇镇是松江最破落的一个镇之一，也是最古老的一个镇。那里有一座始建于唐代、重建于宋代的七层方塔。相传唐初武则天执掌权柄时，李世民的一个儿子在苏州为官，在九峰三峁的松江建了一座用于导航的宝塔，取名礼塔。但武则天早就窥破他的用心，礼塔者，李塔也，是一个企图恢复李姓天下，召集天下猛士的标志性建筑，于是一怒之下将他贬谪到贵州。后来，李塔周围成了道教圣地，香火最盛时，道观建筑就有5000间。抗战时，松江遭日寇狂轰滥炸，其他建筑均灰飞烟灭，只有这座李塔如有神佑，一直矗立在那里。但于宁瞻仰它时，砖木结构的李塔已摇摇欲坠了。1995年，他来到该镇做镇长，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游说市、县文物部门并筹款将塔修好，现在它成了上海市级文物保护建筑。后来，于宁围绕着唐塔做足文章，把县城因改造而要拆掉的古建筑搬迁过来，建在塔的周围，搞成了一个旅游景点。

　　于宁为让乡民有一个明事理、淳民风的公共空间，增强乡民的凝聚力和自信心，还在镇政府前一片空地上建起了一个市民广场，并亲自设计了一个雕塑，将李塔汇镇全体人民展望未来、开拓创新的信心以艺术的形式表现出来。同时，他筹资600万元重建了李塔汇中学。到目前为止，李塔汇最高的建筑仍然是这座古塔和李塔汇中学教学楼。

　　于宁在李塔汇镇的时间不算长，但在他与同事们的努力下，乡民的精神状态焕然一新。1999年，当他挥别李塔汇镇时，留给这座古镇的是松江第一个上海市文明集镇称号和良好的投资环境。

　　画了一幅油画，救了一座钟楼

　　于宁当了7年镇干部，在泥巴草堆里滚来滚去，但一直没有放弃对艺术的执著追求。只要有一点点闲暇，就会拿起画笔涂抹几下。1991年，他赴日本举办摄影展和艺术交流活动，日本民众对传统文化的重视，对世界先进文化的汲取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次出访的另一个成果是让他颇感意外的，日本友人看了他的作品后，为他对色彩的敏锐度及造型能力所折服。等他回国后，还经常有日本人慕名而来到松江找他画肖像、画风景，只是后来工作实在太忙，这笔收入不菲的“业务”才被他推掉。

　　1999年，上海松江区委领导慧眼识英才，大胆起用于宁，让他承担松江新城区的开发重任。每次面对一片片鱼塘和远处星星点点的农舍，穿着长统套鞋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工地回家后，他总是心潮澎湃，深知肩上的担子不轻。规划中的新城就要在这片土地上雨后春笋般地崛起，如何交出一份令人民满意的答卷，难度已不是画油画可比。此后他创作了一幅名为《造屋者》的油画，画面中是一个典型的松江农民家庭，实际上又是一段历史，农田歇工后的夫妇在夕阳的残光下挑砖。“当时松江的农民就是这样，有了一点钱就去买砖堆着，日积月累后，就靠这种愚公移山的精神盖起了瓦房。现在，这些农民房子都要推倒了，农民可以住进条件更好的新房子了，但他们对土地、对房屋的感情并不能一下子抹去。所以，我们更应该为这些失地农民打造更美好的家园，让他们实实在在地享受到城市化的实惠。”于宁说这句话时，眼神里放射出一片闪亮的真诚。现在，这幅倾注了于宁对家乡父老深厚感情及人文情怀的油画还珍藏在区图书馆内，再高的价格他也不出让。

　　于宁还有一幅颇具法国印象派绘画风格的油画也深得上海著名油画家俞晓夫等朋友的赞赏，那是一幅名为《通向大学城的路》的风景画，对象就是大学城的某个瞬间印象。两排参天大树中间，一道耀眼的阳光直射过来，并诱导观赏者瞄准前方隐约可见的大学城的建筑，那里寄托着莘莘学子的理想与抱负。

　　那是在大学城初具规模后，于宁难抑激动心情，跑到现场写生的作品。其实这幅画的每笔油彩还凝结了于宁的一份解不开的求学情结。由于农村基层工作的繁忙，他一直没能进入正规的美术学院深造，他是自学成才的画家。也许艺术家不必太在意文凭，甚至可以嘲笑学院式教育模式对天才的束缚。但于宁并不因为自己已杀出重围而忽视正规教育，在任镇干部时，最肯花钱的地方必定是学校建筑。参与新城建设后，他最先着墨的就是两项文化设施。一是图书馆，一是青少年活动中心，而且都建在有水景的中央绿化带之中。

　　图书馆即将完工时，预算资金告罄。请同济大学专家设计的这个建筑在广场中央是有一个钟楼的，于是有人想放弃这个钟楼。于宁得知后说，缺口60万元我来想办法，规划中的钟楼如果放弃，就等于一只公鸡没了尾巴。后来在建委的支持下，这个钟楼终于立起来了。现在，图书馆和青少年活动中心成了新城的地标性建筑。

　　修改一车图纸，为了一个梦想

　　为了使松江新城的泰晤士小镇的风貌对整个新城的建筑形态与风格起到标志性作用，英国阿特金斯公司拿出了一套套图纸。但于宁思考的问题比设计师更全面，也更深远。“如何在设计中较好地处理好文化与市场、历史与现实、传统与现代、异域与本土的关系，使松江的城市建筑做到既大胆吸取，又精于选择，这是我们面临的难题。”因为于宁很清楚自己是在造一个新城，而非盖一幢新楼。

　　于是，矛盾冲突就不可避免了。英国的设计师兴冲冲地将刚刚画好的图纸拿到于宁面前，于宁只要一瞄图纸就可以掂出对方的分量，毫不遮掩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并将自己的理念不厌其烦地跟老外讲清楚。有时为了一个细节会争得面红耳赤，有时于宁忍不住了，夺过老外的笔刷刷几笔。老外一看，受过长期的业务训练，不得不服。最后，于宁以缜密的思维、精深的知识和过硬的操作能力赢得了英国人的尊敬。新城艺术中心、学校、博物馆等设计图纸就整整改了3年，修改的图纸可以装满一辆卡车。但阿特金斯集团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设计被一再推翻而记恨于于宁，反而聘请他做中国地区的环境及视觉艺术顾问和泰晤士小镇项目环境及视觉艺术设计总监，上海大学也聘他为美术学院的客座研究员。

　　于宁说：“作为一名造城者，是功臣或罪人，关键是标准和质量。土地批租、工程发包我们用市场和机制去管，我就有时间腾出来管技术和标准。”记者几次去他办公室，鲜见要项目、找工程的人，而对设计师、技术人员却都是热情接待。新城的总体建筑风格，每个小区的建筑风貌，甚至泰晤士小镇的每一处墙面用砖，他都要亲自过问，他将自己的视觉艺术的功力和敏感，融进了新城的每一幢建筑。当然，在许多时候和关键场合，于宁更是一个精明的企业家。自掌管新城公司以来，企业的经营效益取得了骄人的业绩。上海著名油画家俞晓夫说，新城就是一幅好的油画加上好的运作手段，自然会有好价格。而中国美术家协会会长靳尚谊则认为：“文化提升价格”在松江新城得到了充分体现。

　　松江新城还有一道风景线也颇为迷人，那就是散落在各处的上百尊城市雕塑。各大主要景观道路路口、绿化带、公园及小区内部，到处可见城市雕塑，或写实或抽象，各种材质各种题材，与这个新兴城市融为一体，散发着潜移默化的文化影响。在别处，即使有几尊雕塑，也常常是当建筑都起来后，看哪里有空隙放上一尊点缀应景。而在松江新城，必定是在规划之初就设计了主题或景观雕塑。所以，这些雕塑都被赋予了各不相同的内涵，象征着松江新城的城市精神和崛起的明天。

　　不久的将来，在新城核心风貌区，于宁还将请上海雕塑家设计原创的英国各时期对世界文明产生重大影响的名人雕像，比如牛顿、莎士比亚、雪莱、南丁格尔以及风头正健的哈利·波特这一可爱形象的“母亲”罗琳。于宁说，也许在历史长河中，还无法证明罗琳可以与莎士比亚这样的伟大剧作家并肩而立，但她是一个平民作家，在极为艰苦的环境中，在频受挫折的人生际遇中不甘沉沦，奋发有为，创造出一个为世界读者所狂热追捧的文学形象，诠释了一个文学神话。我们一直强调的勇于开拓、追求卓越的上海精神其实与罗琳是不谋而合的。

　　油画家于宁画了《造屋者》，又画了《通向大学城的路》，这些堆在办公室里的油画忠实地记录了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心路历程。于宁还在画画，那是一幅立体的画，有生命的画，会唱歌的画，那不仅是他个人的梦想，更是所有松江人的梦想。这才是一个艺术家与一座新城的人民共同创作的有丰富内涵和不朽精神的大地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