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梅 周健 本报记者 洪克非
湖北省广水市15名学生集体离家出走，10月8日下午被长沙铁路公安处临湘车站派出所的民警找到，记者得到消息，随即赶往现场采访。
班长带头，15人离家出走
“学习上感到很大的压力，很反感父母和老师的教育方法”
在食堂，15名孩子围成一大桌，狼吞虎咽地吃着民警给他们准备的饭菜。一看到记者，他们马上面露羞怯，停下筷子，有的还用衣服蒙住脸。
临湘车站派出所教导员姜社员告诉记者，这些孩子，年龄最大的16岁，最小的14岁，有5名女同学，14人为初三学生，1人为初一学生。简短的寒暄后，见记者没有恶意，这群孩子马上恢复了常态，大口喝汤，大口吃饭。一个穿白衬衣、姓何的男孩称，“有一天没吃东西了”。
饭后，在派出所的值班室，看着电视里的演唱会，这群孩子露出了天真活泼的本色，一下子打开了话闸子。那个穿白衬衣的小何才表明自己就是班长。记者笑着问：“怎么班长带头逃学啊？”他犹豫了一下，说：“学习上感到很大的压力，很反感父母和老师的教育方法。不愿意呆在出生的地方，想换个环境。”班长开了头，其他同学也开始道出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
15岁的女生小琴说，自己唱歌唱得很好，但学习成绩一般，想读中专，可父母不同意，认为只有读大学才有出息。面对来自分数、考试以及家长的压力，“在听到同学们准备离家出走时突然下的决心”。14岁的小强语文成绩好，可数学奇差，因此总成绩在班上排名靠后。自己没信心不想继续读了，可父母强迫他读。
正是因为学习成绩差，升学无望，加上来自学校、家庭有形无形的压力。在10月6日摸底考试分数公布后，小魏等7名男生怕成绩不好遭父母责骂，不敢回家，一起在湖北广水一家旅社住了一晚。“这么躲不是办法，要是离开广水，再没有家长管教该多好”。
7日早晨，不知是谁这么一提议，就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赞同。当天中午，这15个孩子合计后，花了几百元钱租了一辆中巴车从湖北广水赶到孝感火车站，买了2507次孝感到广州的火车票。下午5时，他们一行15人浩浩荡荡前往广州。
最寒冷的一个夜晚
“怕当叛徒，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每一个出走的孩子无一不是怀着种种美好的憧憬走出家门的。然而，在外两天的实际感受与最初的想像却相距甚远。
“刚上汽车的一刹那，终于挣脱了父母的束缚。离开家的感觉真自由，一个字：‘爽’！然而，一上火车，我们就开始心里打鼓：该往哪里去？到了广州怎么办？但是因为怕同学说自己当叛徒，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小魏说，上了火车才发现，15个人身上总共还剩下不到30元。于是，他们相约在临湘下了车。
无处可去的他们在临湘街头四处闲逛，在一家网吧用完了身上仅剩的钱。有些孩子开始怀念家的温暖。在临湘市中医院的院子里，他们意外地发现一辆救护车的车门没有锁，便蜂拥而上。5个女生和3个男生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8日凌晨，抵不住睡意的侵袭，7个男生和衣倒在草地上也睡着了，熬过了这个“有生以来最寒冷的一个夜晚”。
第二天清晨，饥肠辘辘的他们通过临湘市一公用电话给在广州的同学打电话，告诉同学他们在临湘。与此同时，因为孩子的彻夜不归，家长正在满世界寻找。得知孩子可能在临湘后，8日中午12时，家长通过武汉铁路公安处孝感车站派出所向临湘车站派出所电话通报了情况，请求协助查找。
下午2时30分，民警汤卫雄在车站广场一超市门口，发现其中8名学生；14时50分，副所长周健在车站外广场及候车室门口将其余7名离家学生找到。面对民警，这群孩子说的第一句话是：“有吃的没有？”
他们为什么仍然不想回家
父母关心的方式让人感到很紧张
这些孩子离家出走后，想回家吗？为此，记者做了一个小测验———“想回家的同学请举手！”人群中零零星星举起了6只小手，其中5名女生。一些男生在左顾右盼后，犹犹豫豫也将手举了起来。最终仍有两个男生没有举手。
15岁的小肖一看就是个很机灵的孩子。“我现在很后悔。但不是后悔离家出走，而是后悔叫的人太多了，没走成。如果人少一点，就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的。我以后还会离家出走！”
小肖说，自己小学和初一的时候成绩很好，在班上是前几名，现在却成了班上的倒数第几名。
当记者问他，你努力了吗？有没有考虑重新开始？他思索了一下，说没有。而且现在读初三了，父母希望自己考个好一点的高中，可自己肯定做不到。家长总是说你下学期一定要赶上××同学，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父母非常关心自己，但关心的方式方法让自己无法接受，让人感到很紧张。
同是15岁的小强，低声却又十分坚定地说：不想回家！自己已经打电话给广州那边的同学了，就去投靠他们。因为现在自己未成年，没有身份证，找不到工作。等过两年后，自己就可以找工作养活自己了。
辍学后要找个什么样的工作
“机械式、只要简单重复几个动作的最好”
当记者问他们，到了广州后怎么生活，准备回家不？大多数人都表示“当时没有仔细想，现在心里没底”。也有同学希望继续前往广州。至于花费，就跟家里联系，要父母寄钱。至于想找什么样的工作，他们说要找个“机械式、只要简单重复几个动作的工作最好”！
大部分的孩子都说在家里一般保持沉默，缺少沟通。小张说自己的父母没耐心，在家里，父母说服不了他，谁的声音大谁就有理。小阳以前学习成绩不好，父母动不动就打他。但现在不打了，因为打已经不起作用了。自己经常跟父母对着干，他们说什么，自己总是背道而驰，跟父母没有什么好说的。
小军觉得与父母无法沟通，因为两代人的想法根本不一样。比如说，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想读什么高中、大学，但父母逼着自己读，就算花钱自费也要让他读。看到父母花这么多钱，自己又读不进，就想到不如一走了之。
记者问道：“在你眼里，什么是成功的人生？”小军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朋友多多，钱多多。没有别的，有朋友可以玩，有钱可以用，可以自由。”“类似‘成功人生’这样的话题，老师跟你讲过吗？”记者问道。“没讲过。小学的时候，老师只要我们好好读书，别的什么都不要想。后来中学老师又变了，说只要身体不是很瘦弱，学习成绩好就行了。”小军答道。
家长的反思
把分数当成衡量孩子的惟一标准，以后要改
这时，有学生开始给家里打电话。一个女生一边通话一边哭，不停地用手擦眼泪，这种情绪马上感染了其他学生。大家开始沉默。一个男生走过去，挺绅士地劝她不要伤心。
晚上9时30分，3个男生的家长赶到临湘车站派出所。一看到家长，所有的学生都跑到了门外。其中两个学生被自己的父亲叫了进来。
老谭，一个管理着几百人工厂的家长，看到噤若寒蝉的儿子，开始反思自己。他说，自己的教育方法有些简单粗暴，以后要改。以前，自己把分数当成衡量孩子的惟一标准，一味地将孩子和他上名牌大学的姐姐比，一味地让孩子学习他姐姐，却使他产生了逆反情绪。
家长老何承认，儿子是老幺，年龄悬殊大。两代人的思想完全不一样，自己在家里又非常严肃，父子沟通非常少。家长老李是老三届的大学生，一直在外地工作，常年不在家，“对儿子从小就特别器重，望子成龙心太切”。他说，孩子英语成绩不太好，就专门为他请了两个英语老师，教了一年。然而，前两天的摸底考试，儿子英语却只有59分，他狠狠地批评了儿子。同时，他承认自己过分强调孩子的学习，对他的心理关心很少。
9日凌晨2时，15个孩子在家长的带领下，和临湘车站派出所民警挥手告别，登上了回家的列车。12日上午，临湘车站派出所接到孩子家长打来的电话，目前，这15个孩子情绪稳定，全部回到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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