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人
不久前来大陆进行“神州文化之旅”的李敖先生说,中国正处在“汉唐以来未有的盛世”。这是近年来关于当代中国的各种“盛世说”之一,出自李敖之口,似更引人注意一些。但究竟这是一个怎样的“盛世”呢?
用几十年走过发达国家几百年的发展历程,特别是在不到30年的时间里,从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一跃成为世界公认的经济大国,彻底终结了中华民族的百年屈辱史。这是当代中国人的共同体认。
任何盛世必然是一个“文化盛世”。实际上,我们所终结的,也是一个多世纪的“文化困境”。这是当代中国发展对中华民族命运所产生的最深刻的影响。
所谓“文化困境”,是指社会发展进程中民族文化的一种迷失和困顿状态。鸦片战争前,中华文明自视为世界文化的中心,虽然中国的确在很长时期内,在很多方面领先于世界,但这种傲视天下的“大国文化心态”基本是狭隘和蒙昧的井蛙之见。
“千古之奇变”的历史悲剧和深重的民族危机,决定了近现代中国文化的痛苦历程。贯穿中国近现代史的全过程,是关于“中国向何处去”的道路之争,而贯穿这个现代化道路选择的全过程,是一百多年的文化论争。
从洋务运动、戊戌变法到五四运动,从器物层面、制度层面到观念层面,先驱者探究着中国失败的根源。这种漫长的文化反思一直延续到又一个世纪之交。中国近现代史上,几乎每隔30年就出现一次大的文化思潮。“体用”之说、中西之争、传统与现代之辨、革命与反动之分,使几代中国知识分子在彷徨和摸索中度过一生。
与“后发外生型”现代化模式相对应,近代以来中国的文化危机主要起源于“强势文化”的冲击。中国百余年来的文化变革、文化改造与文化建设,主要也是一个回应西方文化的过程。这是一个丧失和重构文化自信的过程。
“二元对立”的观点在很大程度上主导着一个多世纪的文化讨论。一方面,“西化派”的论调一直不绝于耳。尤其是韦伯关于资本主义为什么没有在中国降生的文化理论,使很多人怀疑在中国文化的土壤上能够建设现代化的大厦。另一方面,“国粹派”也始终有市场,“儒学复兴”被认为是中国文化的根本出路。两种不同的文化理念,虽然对各自的路向都十分自信,但骨子里都透着对中国文化缺乏自信。
实事求是地说,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中,中国文化是难以树立真正自信的。世界进入全球化时代之后,本无高下、优劣之分的文化也不可避免地面临较量和竞争。在一定意义上,现代化的挫折就是文化的失败。一个落败的民族,无论有多么辉煌的历史文化,都不可能有真正的文化自信。同样,现代化的成功,也必然是文化的胜利,因为,实现现代化,必然要实现文化的现代化,即建立与现代化社会相适应的文化价值体系。
值得欣慰的是,在持续不断的论争中,一种新的文化自觉不断成长,中国文化逐渐向现代文明转型与过渡。迄今,中国的文化发展已发生某种根本性变化,文化自信正走进一个新的境界。
并不需要特别在意国际上将中国的“发展奇迹”归结于“中国模式”或“北京共识”的舆论。中国的现代化没有任何现成的模式可以遵循,这一方面说明“北京共识”确有其独特性;另一方面则意味着,中国的现代化带有一定的“试验性”,能否取得彻底成功,世界仍拭目以待。但有一点可以确信,“中国模式”概念的提出,首先是对中国文化的肯定。
从根本上讲,中国的现代化道路,是对人类文明的一种全面整合和综合创新。徐光启在明末说过,“欲求超胜,必先会通”。正是在“会通”古今、中外、传统与现代的基础上,通过对封建文化和资本主义文明的双重批判与扬弃,中国文化实现了对自身的超越,当代中国实现了人类历史上最快的现代化进程,而达到“超胜”。这也是温家宝总理说过的“社会主义是大海”这句话深刻涵义之所在。
二十多年的改革开放,实际是一场深刻的文化观念革命,是实现中国文化继五四运动之后的又一次历史性创新,是一个使中国融入世界文明主潮流的历史运动。
当世界确认中国崛起的时候,我们的文化自信有了新的物质基础。我们不再需要沉迷于自诩的博大精深以汲取自信,现实比历史更有说服力。毋庸置疑,中国文化是当今世界最具活力和朝气、也最具有开放精神的一种文化。易传说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种对中国文化基本精神的阐释,在今天变革和崛起的语境下,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雄辩。
尽管未来还会有反思、论争和困惑,但这与过去一百多年的情形完全不同。中国文化正在新的水平上为中国社会发展提供着意义和动力,赋予民族精神以新的内涵。这种新的文化自信,是中国人站起来的最终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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