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外交”毕竟为印巴直接接触提供了难得的契机,合作共赢有望取代对抗冲突成为克什米尔新的游戏规则。
撰稿/刘 洪
有时候,一个简单的电话会使几十年的仇恨烟消云散。
10月8日,百年来最强烈的地震撼动南亚。印度总理辛格马上和巴基斯坦总统穆沙拉夫通了电话,两人互道慰问。印度随即表示,将向巴方提供紧急援助。辛格给国内下达的援助命令很急迫:这是紧急命令,物资“尽可能早”地运抵巴境。
历史,有时真的就是“往事重现”。3年前的2月2日,穆沙拉夫将军也曾突然打电话给时任印度总理的瓦杰帕伊,对印度古吉拉特邦强烈地震表示同情。这是1999年10月穆沙拉夫执政以来,印巴之间第一次直接接触。
就像大地震重塑了克什米尔地平线一样,两次“地震外交”改变了克什米尔的政治生态,极大冲击了南亚乃至整个地区的地缘政治格局。
重大灾害,让人类蒙受苦痛,也推动着历史进程的关键转折。《人类历史上的地震:地震产生的深远影响》一书的作者之一蔡林加·德布尔就说:“一些自然灾害引发了变化,还有一些灾害对正在发生的变化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武装组织可能坐大
克什米尔,雪山皑皑,天高云淡。
这是一块流淌着血和泪的土地。当年采访阿富汗战争时,我曾长时间在巴阿边境地区采访,并踏足克什米尔边缘地区。枪支到处可见,从“血亲复仇”的不妥协中可见其民族的个性。
1947年印巴分治至今,三次交战,两次就因克什米尔而起。自两国1998年拥有核武器后,因克什米尔争端而起的印巴矛盾,几度一触即发到爆发核战争的边缘。
克林顿就曾说,克什米尔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
2001年第一次印巴“地震外交”后,克什米尔紧张局势有所缓解。但杀戮依然是这里经常发生的事,即使大地震发生后,枪声依然不断——不是武装分子杀人,就是他们被杀。
从救灾角度看,克什米尔高密度的军事存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大量印巴军队驻扎于此,他们有挖掘工具、直升机、药物和卫生人员,这些正在震区最急需的。
从古至今,执政者的一个巨大考验,就是如何应变天灾。天灾可能成为巩固政权契机,也可能成为一个国家衰落的起点。
在克什米尔地震中,现在最急迫的是救灾,但紧随其来的局势失控,也考验着印巴执政当局。
局势失控,一是因为震灾严重、交通不便,在印控和巴控克什米尔一些地区,都发生了饥饿灾民抢劫救援车队物资的事件。
二是游击队武装趁机扩大影响。克什米尔游击队大体分两部分,一部是支持将克什米尔并入巴基斯坦,一部是主张克什米尔独立。地震发生后,在印控克什米尔,主要武装力量联盟“统一圣战委员会”就迅速发布命令,暂停在震区的暴力活动,全力救灾。
一些游击队甚至和巴控克什米尔武装组织展开合作共同救灾。尽管这种合作是有助于救灾活动,这却让新德里政府极为担心——双方跨界合作,将削弱印度边防能力,加剧印控克什米尔离心倾向。
如同大海啸后斯里兰卡政府和泰米尔游击队共同合作救灾一样,大地震可能促使武装分子加强与政府的合作,建立互信,从而启动和平进程;但也可能使武装分子坐大进而更加不受政府掌控,加剧暴力冲突。
地震也带来了其他不可预知的因素。克什米尔及其毗邻山区,一直是武装分子盘踞的据点,甚至本·拉登就可能藏身其中。美国就担心,地震的混乱局势,使他们必欲擒之而后快的本·拉登永远人间蒸发。
更严峻的是,克什米尔一直是极端思潮比较严重的比方,如果当地局势因地震变得动荡,这里势必将成为恐怖分子的天堂,进而对印巴和整个南亚格局产生深远影响。
“灾难外交”双刃剑
从国家关系层面讲,灾难外交,有时也是一把双刃剑。
英国剑桥大学专家伊兰·克尔曼就认为,“灾难外交”处理不慎会成为和解的阻碍,因为公众的期望因“灾难外交”抬得过高,从而给本来脆弱的双边关系造成沉重负担。
比如,2001年印度古吉拉特邦地震后的“灾难外交”中,印巴曾进行了具有历史意义的接触——一直拒绝会见穆沙拉夫的瓦杰帕伊接听了前者打来的电话,伊斯兰堡也派出飞机运来帐篷和毛毯。
受一系列和平举措的推动,印巴首脑还举行了高峰会谈,但会谈不欢而散。一年后,因为在克什米尔的冲突加剧,两国一度处于战争边缘。
希腊神话中,西西弗斯每每将石头推到山顶,石头滚下,他则继续从头将石头推上来……国家关系改善,尤其是像印巴这样的宿敌、世仇,可能确实需要类似的锲而不舍的努力。
希腊和土耳其关系改善就是一个范例。1999年,土耳其发生强烈地震,1万多人丧生,邻近的宿敌希腊立刻伸出了援手。几个月后,地震又在希腊重演,土耳其的救援队最先赶到现场。
伊斯坦布尔比尔吉大学政治学教授索利·厄泽尔回忆说:“突然之间,你不再觉得对方是坏人。地震为和解政策提供了不可缺少的公众支持。”
但也不乏失败的案例。2003年伊朗巴姆大地震,10万人丧生,美国表示愿向伊朗提供援助,并准备派遣代表团到灾区访问。但伊朗随后表示了拒绝,伊朗总统哈塔米说,人道主义问题不应同政治问题搅在一起。人们一度乐观期待的“地震外交”最终夭折,美伊关系随后围绕核问题更不断恶化。
在分析这些“灾害外交”案例后,英国剑桥大学的专家伊兰·克尔曼表示,“灾难外交不会自动奏效,事先必须有些铺垫。”
希腊和土耳其之所以关系改善,在于双方以前都采取了一系列缓和措施,也都对改善双边关系态度真诚。厄泽尔教授评价说:“地震发生时,(希腊和土耳其)和解的基础已经奠定,但地震对改善双边关系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
改变历史进程
人类文明上下几千年,突发灾害改变历史进程的事件屡见不鲜。
公元前464年,斯巴达发生强烈地震,加上接踵而至的奴隶暴动,这个希腊城邦国家力量大损。美国康州卫斯理大学教授德布尔认为,正是地震使斯巴达走向了最终的衰落。
1755年,葡萄牙首都里斯本发生地震,其后又是海啸,4万人死于非命。灾难引发了伏尔泰等欧洲学者对政治架构和民主思想的思考,由此开端的启蒙运动,最终为法国大革命奠定了思想基础。
此外,如果不是因为天灾,巴拿马运河本来就修建在尼加拉瓜。1902年,当工程就将上马时,厄瓜多尔培雷火山爆发了,3万人死亡。在巴拿马有利益人士的游说下,运河最终改道修建在巴拿马。
在印巴关系问题上,“地震外交”提供了一个起点,如果举措适当,印巴将能通过先解决克什米尔问题,进而化解南亚半个世纪的恩仇。
鉴于印巴日渐增强的国家影响力,两国和解,势必将改写南亚乃至整个世界的地缘政治战略,也冲击美、中、俄、日等大国的外交战略。但由于牵涉到敏感的宗教问题、根深蒂固的敌对情绪,印巴领导人任何大胆举动都可能危及自身统治,将“地震外交”推向前还是原地踏步,正考验着领袖者的政治智慧和胆量。
敏感事件不断发生,真假难辨的消息也暴露了双方极端缺乏互信。对于巴基斯坦来说,接受印度的这种援助无异于一次羞辱。因为这说明,在克什米尔地区,巴基斯坦军方能力有限,更何谈如何保卫国土?这是巴方所不能接受的,也会危及穆巴拉克的威信。另外,巴控和印控克什米尔地区首长,都要求两国政府开放边境,合作救灾。但印巴政府一直未置可否——因为一旦开放边境,敏感的军事部署将暴露无遗。
路透社评论指出,因为局势的复杂,一些印巴两国分析人士认为“地震外交”能给南亚地区带来和平曙光,但另一些人也认为希望渺茫。
新德里国防问题分析研究所的乌代·巴斯卡拉就说:“如果巴基斯坦接受了印度提供的援助,这将给印巴对话造成戏剧性的影响。”他认为,由于一切相关的复杂因素,乐观预计目前很难实现。
但“地震外交”毕竟为印巴直接接触提供了难得的契机,合作共赢有望取代对抗冲突成为克什米尔新的游戏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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