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
杨老四躺在床上的时候,喝茶的时候,和章琳聊天的时候,反复地说,赶快攒钱,尽快到南京去找帮助他们的干哥孟大哥。
“他有钱,到时候,他投资,我们干活,南京那么多人都知道我们变性夫妻……我再当个理发店的经理,给管管小工,做饭,洗衣服,将来在南京城里买楼房……”杨老四声音很大地说着,店里没有客人的时候,只有章琳听他说。
“家里的破房子就不要了,将来在城里住……”杨老四接着说下去,“女儿(章琳的女儿)肯定是指望不上的,咱们两个就互相守着……”
章琳默默地听着,女儿的电话来了,明天,要来拿学费了。她翻着自己的桃红色皮包,那里面装着他们所有的钱和证件。数了好半天,她对杨老四说:“一交学费,又没得钱了。”
杨老四演讲累了,打着呵欠,继续望着门外面。尽管还没有人来,章琳还是起身把身上穿的黑色旧裙子的皱纹轻轻抚平,又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把乱了的一缕头发拢好。
她开始对着自己的红色海尔女式手机发呆。手机的屏幕,是一个穿着白衣的笑脸小女孩,在开满粉色花朵的树枝间荡秋千,秋千在屏幕上来回摇动,章琳一动不动。那些激素类的药物,在变性手术一年后,她自己悄悄停止了服用,“看报纸上那些人妖好短命的嘛!”
变性手术以前,章琳和女儿多次谈过心,告诉她“爸爸不做手术会被逼疯的”。女儿现在偶尔会和她讨论一下女人穿衣方面的窍门,有时为章琳盘头发。她曾困惑地问她:以后我怎么称呼你才好?章琳说,我永远都是你的爸爸,以后你还是叫我爸爸。
这个如今已39岁的人说,自己毕生所梦想的,只是做个被人爱的简简单单的女人,一直到老的那一天,然后,问心无愧地,去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