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风
在一个多元时代,知识不应成为唯一的标准,考试也不是唯一公平的机制。而在今天,我们的社会还有一种根深蒂固、却在现代已经完全错位的知识崇拜
北京师范大学招收艺术硕士专业学位,引来一批明星凑热闹。把考试看得特别神圣的人们已经在热烈讨论,这些明星会不会受到破格优待,似乎对明星一破格,天就塌下来了。但其实,举办艺术硕士专业,明星哭着喊着拿学位,本身就是荒唐事,读了硕士才能当明星?或者人们会因为赵薇、李琦有文凭就看他们的戏吗?
但是,这样的荒唐事,却随处可见。比如,哈尔滨市道里区对村级干部的遴选,做出了一番别出心裁的安排。该区要求村委会主任候选人必须参加书面考试和演讲答辩。与此类似,去年,湖南长沙市芙蓉区面向社会招考后备村官,这些人士必须先参加笔试,才能再参加面试。只有通过了这些考试,最后才能参加当年年底村班子的换届选举。
这些土规定是不合乎法律的,《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并没要求村委会主任候选人必须参加考试才有被选举权。但媒体对地方的这种法外规定,似乎相当赞赏,这背后,有一种根深蒂固、然而在今天却完全错位的知识崇拜。
培根当年说过,知识就是力量(power)。Power在英文中还有个意思:权力。在中国,上千年来知识还真就是权力,那就是科举制度。当时,皇帝控制大多数权力,权力又控制大多数资源。皇帝需要有一群人帮助自己进行统治,以知识为标准,通过考试选拔人才,是很自然的方式。事实上,在罗马的帝国时代,专制的皇帝也建立了一支文官队伍,他们也是通过考试录用的,只不过他们考试的内容主要是罗马法学。由于皇帝手下这些官员们的权力缺乏有效的制度约束,而权力又来自考试,于是,确保考试的形式公平,对于维系整套体制具有重大意义。
科举制度实行千年,考试成为中国人眼里分配权力、资源的最公平方式,知识则成为一个人是否应该享有权力、财富的衡量标准。其实,仔细分析当可发现,通过考试的方式录用官员是对应其特定的体制的:存在着一个中心权力,这个权力自上而下地分配资源。
现代社会,则与此不同,它是多中心的。社会不同领域有自己分配“权力”的不同机制,考试只是其中一种而已。技术性、事务性行政官员确实需要通过考试录用,总统、市长、县长需要通过选举产生,内阁部长、局长之类则由行政首长委任。企业家是否成功,通过市场竞争来决定。至于歌星、影星,有没有影响力,只需数观众人头就行。在此,要求举行貌似公平的考试,等于用尺子去测量一个人的体温。
因此,各国总统没有拿过几个博士,伟大的企业家也通常不是毕业于商学院。
但在中国,事情好像就有点不同。有些大企业老板一定要让MBA做自己的总经理。政府机关任命司长、局长,非博士即不入人事部门之法眼。甚至评选歌手、选美,也得举行知识型的考试,仿佛博士美女就比小学美女能多美上几分似的。
考试也在政府中蔓延。有的地方让大学生去当村官,尽管法律早已规定了村民自治,村官应当由村民民主选举产生。本来村民投票做出选择,是村干部权力唯一的合法来源。要求候选人先参加考试,是把其作为一个自治单位的管理者,视同可以自上而下进行管理的行政官员,从而削弱了村的自治地位;对村民选举产生的官员又进行考试,实际上否定了民主选举的结果,这是对选民的不信任。
将村干部视同行政官员,以及对村民投票选择权的不信任,正是推进民主建设的两大根本阻力。
滥用考试,盲目地以知识作为唯一的衡量标准,或许可以说明,我们这个社会始终没有告别科举制度。科举如果仅局限于录用事务性官员,也许很美丽。但是,一旦越过适当的范围,而吞噬了民主选举、市场竞争和行政委任,用一个模子来套社会各个领域,就变得面目可憎了。
谁也无权强制人们必须根据候选人的学位而不能根据他的相貌做出选择。在民主选举中,女士们很可能因为某个候选人长得性感而投他的票。习惯于崇拜考试的人把这当作笑话,而其实,这正是民主选举制度的精髓所在。在一个多元时代,知识不应成为唯一的标准,考试也不是唯一公平的机制。其实,选举、市场、委任,在自己的领域内,一点也不比考试更不公平。把考试盲目地引入别的领域,反而会导致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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