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法国特约记者 唐惠颖 本报驻比利时特约记者 阎敏 本报特约记者 刘作奎
从巴黎市郊蔓延至法国全境的骚乱已经持续了十多天，焚烧、抢掠、暴力对抗……一系列令人惊愕的事件在这个浪漫的欧洲大国上演着。这场上世纪60年代“五月风暴”以来法国最严重的骚乱，给该国乃至整个欧洲划上了一道难以擦洗的伤痕。
意外事件引发全国骚乱
这场波及法国全境的骚乱，始于巴黎北部郊区的克利希苏布瓦市（Clichy-sous-Bois）。10月27日下午，有人报警称一群青少年试图进入某建筑工地的工棚，巡警随后赶到现场，将六七个孩子带回警察局，另有3人溜走，并躲进了法国电力公司的变电站。尽管警察用扩音器警告他们：变电站内“有生命危险”，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两名非洲穆斯林移民少年触电丧生，另一个土耳其裔孩子被严重烧伤。这起意外事件激怒了当地居民。第二天，400名当地青年走上街头，焚烧汽车和垃圾桶，打砸店铺和一所消防站，与数百名警察发生正面冲突。法国内政部长萨尔科齐当即在电视新闻中发表强硬讲话，称不能容忍该区“贱民”，准备增派防暴警察维护治安。接下来的事态并没有像官方预料的那样“得以控制、逐渐平息”。更加激烈的暴力事件由克利希苏布瓦市迅速扩展到其他市镇及周边3省，之后在全国蔓延。
从11月2日开始，巴黎郊外几乎每晚都有骚乱和起火事件发生，用德国《法兰克福汇报》的话讲，“火光四起的巴黎让人联想到巴格达”。骚乱过后的大街上，被烧毁的商铺、汽车、垃圾箱和被破坏的居民区、学校教学楼，令人触目惊心。3日晚至4日晨，骚乱从巴黎扩散至法国全国。在北部城市里尔，至少4辆汽车被焚；在东部城市第戎，5辆汽车着火；在南部城市马赛，11辆汽车被付之一炬。
4日晚，法国总理德维尔潘在总理府召见来自事发地区的15位青少年，表示要尽快帮他们解决生活中的困难。当天是周末，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事情该到此为止了，可以过个安宁的周末了。没想到当晚的纵火事件有增无减，一夜之间有897辆汽车被毁，5座华人仓库被烧，暴徒向医务人员投掷石头，还放火烧了一所幼儿园。为了阻止警察从公寓内抬走一名需要救治的病人，骚乱分子和警察发生了激烈冲突。他们不仅向警方投掷石块，甚至还烧毁了门外的救护车。决心“以暴制暴”的内政部长当晚突击视察了一处警方指挥中心，并指示说：“抓人！———那才是关键！”
起初，冲突只发生在闹事青少年与治安警察之间，但很快就伤及无辜。到5日，骚乱已经蔓延至巴黎之外至少5个较大的城市和30多个城镇，造成至少1260辆汽车被焚。当晚至6日凌晨，事态进一步升级，又有1295辆汽车在一夜间被毁。警方出动了7架配有探照灯和照相机的直升飞机，在巴黎及其他城市上空追踪骚乱者。据法新社6日报道，已有约800人被警方逮捕。
警方认为，这场骚乱非常有组织，骚乱分子已经“化整为零”，组成了很多“小股的、具有高度灵活性的团伙”，一般打了就跑，不直接与警方对抗。
法国怎么了？
骚乱把法国社会搞得疲惫不堪。愤怒的市民说：“我们受够了！每天担心自己的车被毁，担心被人攻击，这个国家没有安全感！这一切该彻底结束了！”不少人开始发问：本来是一场意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法国怎么了？我们该怎么办？
表面上看，事态的逐级扩大与法国政府没能及时采取有效应对措施有直接关系。事发初期，政府似乎只把矛头指向内政部长，批评他的言论过激，却没有及时商讨对策，更没有果断采取措施。据悉，法国内政部长萨尔科齐和总理德维尔潘都是2007年总统大选的热门人选，两人都想通过这次事件为自己加分，所以在处理态度上一个非常强硬，一个手段温和，难以达成一致。后来随着事态升级、问题严重，总理和内政部长、左右派政府官员才终于坐到一起，商量对策。
从根本上说，移民问题是真正的原因。美联社的观点很具代表性：“此次骚乱集中于法国大量非洲穆斯林移民居住地区，那里的移民感觉正在被边缘化，被割裂于社会繁荣之外。”新老移民压抑已久的不满就像填满了炸药的火药库，一旦擦出火花，必然会产生爆炸性反应。法国是移民大国，目前拥有非洲穆斯林移民500万人，居欧洲之首。最初事发的克利希苏布瓦市，位于巴黎东北部的塞纳-圣但尼省，该省是法国有名的穷人区，也是主要的移民区。自上世纪70年代中期，随着越来越多的北非移民流入，法国人开始逃离这个居民新区。这里的基础设施、文化娱乐场所、就业机会等问题被逐渐忽视。据法国电视3台报道，目前那里失业率高达25%，为全法之最。骚乱中的一位非洲移民妇女说：“我们被严重忽视了，只能算得上三流甚至四流的法国公民，连二流都算不上。”法新社总结说，这场骚乱是“法国社会不断分裂的信号”。
欧洲的震动
整个欧洲被这场发生“巴黎城市游击战”震动了。“移民的造反”、“郊区的暴动”、“内战？”等大幅标题和“烈火燃烧”的图片占据了各大报刊的显著位置。日内瓦《时代报》指出，“骚乱标志着包括左右派在内的整个法国政府的失败。也是对以‘自由、平等、博爱’为口号的法国政治模式的极大嘲讽！”德国媒体指责说，“法国内政部长已经成为所有绝望的移民们的仇恨对象”；比利时《晨报》、《晚报》纷纷以“巴黎在燃烧”为标题报道骚乱的“恶化”，并强调“各国政界应该更加关注贫富分化、社会平等和移民歧视等问题给欧洲社会带来的与日俱增的冲突”。
法国骚乱是欧洲普遍存在的移民问题的缩影。移民问题可谓欧盟国家的“老疮”。目前在欧洲主要国家中，移民人口占总人口比例7%—8%，德国和奥地利的移民都超过本国人口总数10%，瑞士甚至达到了28%。移民的大量拥入，在缓解欧洲各国社会老龄化造成的劳动力压力、促进社会经济发展的同时，也引发了各种社会矛盾。一方面，西方人担心移民会抢走自己的饭碗，威胁自己的生活方式，致使仇视和排挤外国移民的新民族主义和新纳粹主义（种族主义）重新崛起，成为左右欧洲政局的一支重要力量；另一方面，由于文化背景不同、综合素质不同，大批移民与居住国社会的融合程度较低，与社会主流的贫富差距和社会分野较大。一些移民经过艰苦的努力仍无法改变生活境遇，于是通过极端方式发泄不满。这种不满又受到一些种族势力和极端势力的鼓动，逐渐变质成有组织的破坏活动。
实际上，移民问题是全球化过程中的一个必然现象。随着社会分工的加深，人员、资金和技术的流动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欧洲社会政策在解决劳动力市场方面缺乏灵活性，许多西欧国家在吸引大量移民的同时，也导致国内失业率上升，造成社会矛盾激化。
法国和欧洲怎么办？
有很多人担心，移民问题引发的冲突会让极右分子坐收渔翁之利。瑞典《每日新闻》毫不留情地预言：“法国极右翼将赢得下届选举。”柏林《世界报》社论指出：如果法国政府和反对党不能团结一致，共同解决问题，那我们就能够预料18个月后大选的胜者是谁了。各政党人士也好，住在“问题地区”的几百万移民也好，都将成为事件中的失败者。
如何应对这场危机？从短期来看，法国政府会采取一些紧急措施，尽快平息骚乱，维护社会稳定。手段可能包括和平对话，也不排除诉诸暴力的可能。但这些措施恐难消除骚乱造成的深远影响。从中长期看，法国必须尽快解决移民的各种待遇问题。比如取消移民与本
地人的差别对待，提高移民的地位和福利。一位法国官员接受《解放报》采访时说，“只有通过消除歧视，而不是部署更多防暴警察，才能重新恢复秩序和平等。”
对欧盟来说，也应该从法国这次骚乱中吸取教训，尽快规范有关移民的社会政策，切实改善和提高移民的权利和地位，提高他们的各种待遇。这就意味着，法国和欧盟将不得不面对异常复杂的社会财富再分配、移民和本地人思想文化融合等问题。从这种意义上讲，法国乃至欧盟的社会政策和治国模式都将面临重大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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